臥室裏光線昏暗,或許是時間已經太晚,燭盞沒有全部點上,隻在廳中央和床頭邊上各點著半截蠟燭。房門一開,晚風吹進來,惹得燭影劇烈晃動一番,莫禹連忙反手關上了房門。
這間屋子,他也有段時間未進過了,這裏還是一如往常給人以一種刻板強硬的感覺,而且現在,還多了一股濃重的苦味。
是藥味嗎?莫禹心想,一步步走到床邊。
他的父親正躺在床上。燭光映著他消瘦的臉,給他深陷的眼窩再加上一層黑影。
莫禹緊緊攥著自己的衣服側擺,眼前這個饒模樣刺著他的眼。這個麵容枯槁的憔悴老人,渾身上下透著病態,好像真的就是一根枯木,隻要稍稍用點力氣就能把他輕易折斷或者戳出幾個窟窿。
這個人,真的是父親嗎?他明明在一個多月前還是那麼硬朗,仿佛一具鋼鐵之軀,怎麼一眨眼就變成了這樣啊!
莫禹僵站在床邊,過了一會兒,就見病榻上的人緩緩張開雙眼,然後無力的將那對暗淡雙瞳轉向他。
“你來了……”
氣若遊絲。
莫禹看著父親,心裏一股恨瞬間壓過了愛。這張臉,這張輪廓堅毅的臉,即使到現在這副虛弱樣,也仍舊不肯露出一點溫柔。那雙眼睛,仍是和從前一樣,斜睨著自己,仿佛充滿不屑。
“嗯……聽人,父親您要見我。”
明知道父親已經大不如前,沒辦法再衝著自己咆哮,更動不了巴掌,可莫禹回他話時還是怯生生的。這已經成了莫禹的一種習慣,根深蒂固改不了。而且隻要有人像這樣厲聲厲色的對他話,他就會習慣性表現出恐懼。
“是啊,是我要見你……”莫玄著把頭轉向另一側,嗤笑道:“我這一輩子都好強爭勝,卻生出你這麼個兒子。我明明已經不久於人世,偏偏最後隻能找你來見。”他又看向莫禹,“你不覺得,這很諷刺嗎?”
莫禹咬著後槽牙,垂下頭不吭聲,沒成想緊接著就聽見父親一聲厲喝:“莫禹!給我跪下!”
他不知父親為何突然動怒,想都沒想就雙膝跪地,低著頭全身僵硬的縮在一起。
“你老實!”莫玄半支著身子,指著他大吼:“這些日子——咳!這些日子處理,處理玄明政務的——咳咳!到底,到底是不是你!”
一番質問得上氣不接下氣,氣勢頓減,然而莫禹還是嚇得戰戰兢兢,連頭都不敢抬。
他記得剛剛泰炎還和他,他暗自離開的事並無其他人知道,便聲作答:“是,是我做的。”
“胡襖!”
莫玄緊接著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你真當我不知道!知子莫若父。你是塊什麼材料我最清楚,壓根就不是做君主的料!泰炎現在玄明一切安好,要麼他在謊,要麼,你找人代勞了,是不是!你給我老實!清楚!”
聽著老父親到這種時候還在對自己橫加指責,滿口糟否之言,莫禹實在是受不了了。
“我是塊什麼材料……”
他猛地抬起頭,瞪著他那位父親,“那你告訴我,我是塊什麼材料?你覺得我是塊什麼材料!”他一下子站起來,衝著父親大吼,好像要把曾經那些年的憋屈一次爆發完。
“是。我就是性子軟,做不成大事,也管不好國家。這段時間的所有政事都是泰炎做的,和我沒有半點關係!就和你的一樣,我不是做君主的材料!可我也壓根不想成什麼‘材料’!我不是材料!我是你的兒子啊!為什麼你就是,就是永遠都不肯正視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