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天怒(1 / 3)

泰元二十六年,冬,帝都。

東方尚未發白,廣袤無垠的大地上一片沉寂。

忽然,一股狂風夾雜著塵沙漫天席卷過來,直逼皇城中央。帝都的風是最常見的,經常是遮天蔽日,可是今天這股風除了打破黎明前的寂靜,似乎帶著一股無法抵擋的怒氣,更帶著一股血腥氣。

風怒號著,盤旋在帝都的大街小巷,拍打著斷垣殘壁和七零八落的門窗。不僅絲毫沒有減弱,反而愈加狂躁。

被關押在一間大屋子的人們似乎也敏感地嗅到了這一股不一樣的風,或者說,他們已經被連日來慘絕人寰的場麵嚇懵了,有點風吹草動,不管出於本能,還是出於無奈,人們都驚醒了。

風吼了一陣,東方漸漸發白,地麵上卻是一片灰蒙,天地間仍是混沌一片。

驚醒了的人們不知道該要幹什麼,與其醒來戰戰兢兢地度日,倒不如昏昏沉沉地睡著。雖然睡著同樣不安,但起碼不用麵對這光天白日,和下一秒即將發生的事情。因為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活一天。

人們躁動著,低聲歎氣,低聲說話,低聲祈禱。忽然,“哐當”一聲巨響,徹底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靜。人們嚇得心裏一抖,不知道是誰在巷子裏驚恐地說了一聲:“是風吹倒了‘三層架’,洋鬼子應該快來了。”

這話一出,人們的心又抖了一下。

“怎麼辦?”

“老天爺,我還想多活幾年,我還年輕,媳婦都沒娶啊!”

“天啊,天!這是什麼世道?!”

“國之將滅,必出妖孽。這個昏庸懦弱的女人,亡我天朝啊!”

最後說話的是一個老者,話一說完,老者踉蹌著一頭撞在斑駁的門牆上,沒有了氣息。

人們除了歎息,並沒有其他的反應,似乎這樣的情景,他們已經見慣了。

一聲嬰兒的啼哭格外嘹亮地響了起來,給這死寂的黎明帶來了一點生機。

“小寶,別哭!你才來到這世上幾天,媽不能讓你像隔壁三兒那樣,媽帶你走,我們去江南,這就走。”

一個溫和的女聲堅定地說道,她利索地收拾著簡單的行李,時而拍打著懷中嬰兒的繈褓。

“李家媳婦說得對,咱惹不起,還躲不起嗎?與其在這裏等死,不如逃出去!”

“逃什麼逃,到了城頭一樣得死,天殺的洋鬼子,槍炮可不長眼。”

“在這也是死,逃也是死,不如拚一拚。”

“是啊,現下洋鬼子們隻占了咱皇城,中部、江南、塞北都還好端端的,咱逃吧!”

“要走快走,趁著天沒亮。天一亮,洋鬼子又開始殺人了。”

……

“要走你們走,我不走,寧死也要死在皇城。”

“對,死也要死在這裏。”

“說的是,寧死絕不當難民和逃兵。”

……

人們開始爭執起來,一時間形成了兩股截然相反的意見。

天已經完全亮了,但仍是霧蒙蒙地一片灰白。

決定出逃的那一撥大約有二百來人,他們輕手輕腳,整整齊齊地往城門方向移動。

李家媳婦生怕孩子哭鬧,弓著身子將奶頭塞在孩子嘴裏,跟著大夥前行。想起昨天隔壁家的三兒,才三歲,一個三歲的男孩子,就讓洋鬼子把……,她不願意想下去,隻要再想一下那個場麵,她便要發瘋,三兒的媽就是當場瘋了的。

決定留下來的這一批人經過剛才的一激,同仇敵愾,都作好了視死如歸的打算。

太陽從地平線上慢慢地升了起來,麵對濃濃的灰色的霧,它顯得那麼軟弱和散漫,一點穿透力也沒有,懶懶地掛在東方,像一團血。

“哈哈,山田,昨天你贏了,今天看看我們哪一個殺得最多,就先享受最好看的花姑娘。”

“哈哈哈,這個主意不錯!”

一隊身著各色軍裝的外國人,有黃頭發的,紅頭發的,棕色頭發的,藍眼珠的,灰色眼珠的,有高的,也有矮的,大約有上百人。他們用異國的語言,嗚哩哇啦怪聲怪氣地說著,放蕩地嬉笑著,腳步踩在皇城厚重的地板上,踢踢踏踏地響。

“咦?笨蛋們都到哪裏去了?怎麼一下子少了這麼多?”

一個紅頭發的高個子驚叫道。

“昨天關進來的時候是四百人,我來數一數,一、二……”。

一個藍眼珠的瘦個子拿著槍一個人頭一個人頭地點著。

被關押在一起的人們雙眼憤怒地盯著他,似乎都要冒出火來。

這個瘦子覺察到了敵對的氣氛,扣動扳機,“砰”地一聲響,一個漢子倒在地上。緊接著,又一聲,一個老婦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