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瓊總是容易陷入深深地回憶中,無法自拔。而她能夠回憶的又沒有墨良的記憶很短,所以她常常細細的回想墨良來接她的那個下午,她躲在父親的藥材簍子裏,透過被藤條切割成一塊一塊的視野看著村子裏的人一個又一個的被殺死。
她努力的張大眼睛看著他們用刀刺穿阿爹的胸膛,阿爹沒有反抗,他在囑咐蘇瓊無論看到什麼都不可以發出聲音、不可以出來後,就坐在藥撚子邊撚藥,就像無數個她玩累了回家時看到的一樣,夕陽照在阿爹的身上有黃色的溫暖光暈,粗糙的麻衣被阿爹穿出高雅的感覺。
蘇瓊記得自己那時沒有哭,因為姐姐走的時候說過要她笑著等自己回來,她隻是用力咬住自己的雙手,堵住恐懼的出口,讓恐懼和仇恨流回靠近心髒的位置,生根發芽。那些人臨走的時候在村子裏放了一把火,就在火舌快要舔舐到她的衣襟,她覺得自己也許也會和阿爹一起走的時候,事實上那時她想,這樣走了也好。
這時墨良進來了,他衣服上上有著暗紅的印跡,慌亂地叫著蘇瓊的名字:“瓊兒……瓊兒……”她努力地辨清了來人不是殺害父親的那批人,從藥材簍子中站起,墨良把蘇瓊夾起就跑出了村子。
蘇瓊像貓一樣蜷在墨良的臂彎中,看他的發絲在空中飛舞。他們站在村外的溪邊看火焰吞噬著死一樣寂靜的村子。這時,她依舊沒有哭,許久後聽到墨良用囈語一樣的聲音說:“你姐姐死了。”悲憤就再也壓抑不住,她用雙手捂住臉頰,淚水從指縫間流出滴落到土地裏,砸出悲傷的花朵。
墨良靜靜地低頭看著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蘇瓊覺得她已經流幹了她今生所有的眼淚,久到她意識到此生她再也無所倚靠。墨良才開口:“和我走。”隻有簡單的三個字,卻觸動了她僅存的感動的神經,她抬頭,半晌,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於是,他們搬到了這片竹林中住下。
墨良話總是很少,笑容也很少,他教蘇瓊用劍、教她識字、教她彈琴,她沒有學這些的天分,可是那些被火焰燃燒過、被血液洗禮過的記憶它總是纏繞著蘇瓊,她總覺得自己的心髒下方有一團小小的火苗,每當她懈怠的時候它就一點一點舔舐著她的心髒,似乎總是能聞到血液腥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