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因果再論、女王迷心(2 / 2)

普雅順那話音極快的一抬首,展顏凝眸,看定著法度起了急語:“跳脫跳脫,可有一點我卻不知。”長睫微顫,她心思一氳,思度著舉了一個這樣的例子,“譬如,我殺了一個人,之後那個人的兒子為父報仇又殺了我。這不便是因果,不是兩清?”眸光單純又無辜。

這個例子字麵上來看,殺人償命,似乎並沒什麼不妥帖處。可是如果當真靜心推敲,卻又發現並不盡然……

“清不了!”法度歎了一聲,沒有絲毫思量。即而看著普雅沉澱了口吻,“你殺了他的父親,那是你與他父親之間的糾葛。而他的孩子卻又來殺了你,是,這確實是你所得的果,那孩子為他父親報了仇。”淺有停頓,雙目燃了灼灼的智慧光澤,“但就在這同時,那孩子因殺了與他沒有直接幹係的你,便又為他自己種下了新的‘因’,他必將為他這個‘因’而得一個後世對應的‘果’。”眉宇漸聚了一下,旋即又舒開,“你便會是他的冤親債主,便是你有大智慧而你不去為難他,天道循環、因果不歇,因果的報應也依舊不會放過他。除非他亦有大智慧,肯懺悔、知對錯。”

徐徐然一語言完,普雅蹙眉頷首,轉了明慧的目光,就此陷入深思……

須臾默聲後,法度向普雅處又微微靠近了一些,耐心進一步闡述:“有因必有果,先前種下的因日後必定會得一個果;而日後得了果的同時,這個果若是人為,那這個果於種因之人是果,而與那將此果締結之人就又是因。譬如女王方才所說……”側首繼續,“一人害死了另一人,那被害人的兒子在日後便為父報仇、又把害死父親的這個人害死了。那麼對於這個害死其父親的人來說,這便是他的果;而對於那早先被害人的兒子來說,他為父報仇而殺死了殺父仇人,這便又是這個孩子新種的因,日後也必然會有其要承受的或是天罰、或是人為的對應之果。同時,日後那個果即而又是一個全新的因……就如此,真可謂是生生不息,因果因果,近似於冤冤相報何時了!”

方才女王所舉的是一個通俗的例子,而法度此刻卻是以玄機概括了那例子背後的深意。轉而又道:“但這五濁惡世就是這樣,正是因這‘因果’不間斷,業力方能繼續,這個世界方能繼續。”法度目光微沉,“這便是世界輪轉的大規律。何其無奈、何其悲涼!”倏一抬睫,“而要跳出這個困苦的囹圄、結束這悲涼的無奈,便隻有修行、早日遁世而出!但這修行的機緣,實在實在是百千億劫難遭遇!故此,得人身不易,得聞真法更是不易,需得把握、莫有枉費。”

普雅且聽且思量著,倏然又依稀是明白了,明白為什麼那些得著大智慧的高人,總是淡淡的。

因為諸如法度所說這些道理,有些修行之人心中自是明白,深知各有因果的機緣,那是無法強求的,所以他不執念阻止。他隻將這規律如斯講解於世人聽,要世人洞悉前事、明白自己現狀為何會是這樣那樣;同時也預見了日後,日後注定還會遭逢這當前之人事締結出的或甜、或苦的果。

這一番話頗為耐人尋味,普雅思量的有些頭腦發漲。

這時,二人身上的氣力也恢複了一些。法度望一眼那躍動的燭火,轉了思緒回來:“無論怎樣,我先為那被操控了身軀、怨念不散的小姑娘做法超度。”

這一話茬重提起,普雅回神:“嗯。”向法度點點頭。

法度規整的將身穩坐,盤腿打坐下來,闔了雙目、合十雙手詠念那超度的經文。

普雅在一旁凝眸,那瀲灩的水樣眸光流轉在他神聖莊嚴的麵目上,即而放鬆了一些,她單手托腮,側過麵眸就著微光靜靜然的看著他。

縱是置身這寒冷陰潮、又泥濘且汙漬不堪的洞穴,法度的心境也依舊不會被這浮虛的塵埃所染。他的神情淡然忘我,超然物外、遁脫世俗。周身似乎被籠罩在一脈溶溶的金波裏,散發出的氣息每一絲、每一縷都帶著引人入勝的禪機,還有一脈大愛、大誌,不可複製、不可臨摹的魅惑氣質……

有那麼一瞬,普雅清楚的感知到自己胸腔裏這一顆心“噗通噗通”的劇烈跳動,猛地一下子躍過去,頓然的,有若要刺破胸口就此一下子跳出來了!

亦有那麼一瞬,普雅的整個世界便隻剩下眼前這獨特無雙的遊僧,她的心魂兒、她全部的注意力毫無保留的全部都凝結在了他的身上,再也收不回來了!就如此不經意的,似乎徹底的,遺忘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