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普雅轉目:“真是自苦,或許你們佛的境界,我們凡人永遠不懂!”輕描淡寫的字句,末尾帶著淡淡的譏誚,但隻是善意的玩笑。
終於,這時被遊雲遮迷的太陽重新刺破了厚冗雲牆,籠罩在法度身畔半是明半是暗的詭異格局被燦然明媚的金光所代替:“苦行僧,雖九死而猶未悔!”這是比先前任何一句都更為堅定的字句,口吻沉著、韌力百結。法度霍一抬首,定定的。
每一縷陽光照耀在身上,都是我佛的加持。豔陽金波裏,普雅倏地一側目。
她看到法度立身筆挺、神容如初,仿佛最遠古時的姿態不變,仿佛沐浴在佛洗裏的一尊鍍了金箔的雕塑:“你叫什麼名字?”她輕輕的問,內裏有微小的波瀾次第起伏。
“法度。”他啟口回複,“貧僧佛號‘法度’。”
法度,法度,以法為度……
。
普雅女王下令,施放物資接濟這些擅闖入臨昌地界的流民,安頓一夜後,各自送回故國。除此之外,便也不做追究。
這樣的決策委實是英明的,它為臨昌的女王收獲了不少來自他國的民心、也為她看不到的因果命盤間積攢了一筆尚可的功德,一定的。
被捕獲的流民們得了女王的命,那一顆盤曲半空、久懸未穩的心終於放下去!他們對著普雅女王委身下跪,歌頌女王的良善、感恩女王的德澤。
入目這自然和睦、真善美融彙一處的無匹之景,法度內裏生就歡喜,口誦佛號、真心頂禮。
普雅的注意力不曾從法度和尚的身上移開,他虔誠感念、祈福發願的模樣專注極了,她定定的瞧了他良久良久。
待侍從按著命令將那一幹流民帶下去安置後,普雅步至法度身側,發間佩環叮咚作響、瓔珞珠玉碰撞泠淙,如一灣古泉瀑布。她抬首,揚了纖纖的眉,湊在他的耳畔冷聲一笑:“和尚你別得意,那些大漠的子民他們都能回去,唯獨你,不能。”倏一頓首,她將二人彼此間的距離放得疏離了一些,唇畔一簇曼珠沙華般的笑靨綻放如簇錦,“因為本女王對你……很有興趣。”說重不重、說輕不輕的一句補充,徐徐的,語落時笑聲如瀑。旋即便又離開了他,就此輕笑著踱步回去。
法度轉目,見普雅挽起淨鸞的臂彎,侍女撐起遮擋陽光與風沙的華蓋傘,護持著他們招搖光鮮的離開。
那兩道倩影、一雙璧人,若放於宣墨紙上,必然會是一幅名家大手筆的上好的工筆畫!
浩瀚大漠、奢靡皇城、嬌豔的大漠精靈與有著漢人風骨的精秀男子,未嚐不是一種天人合一、溶於一處的禮讚!
法度沒有為自己身陷囹圄、阻礙前行而多憂多擾,他頷首定心,以祥平的心境繼續誦起熟稔的佛號。卻中途一恍,那貫連的梵句莫名被阻斷了。
一陣風沙起落,他搖搖頭,不得不再一次平和了心境,口誦佛號,身心在這一瞬忽而溶於了這一片廣袤浩瀚的無垠大漠,飛舞於空、行走於宇,綿亙無邊、無處無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