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往日不同,七夕節的熱鬧,東大街比不上西大街。
西大街最南端,有一座寬敞闊綽的城隍廟,暗紅的牆麵落了補,補了落,見證了天水城的興衰繁華不知多少年。廟前一株五人合抱的大鬆樹,據說有上千年之久,也不知從哪一天起,這鬆樹便成了青年男女祈願姻緣的聖地,本用來祭祀五百年前護城大將韓飛的廟宇,在庇佑一方風雨平安之外,還做起了牽線搭橋的兼職。
七夕節,將一條寫著心上人姓名的紅繩,掛上千年老鬆最高的樹枝,是懷春男女最浪漫、最神聖的儀式了。
羽刀將朱凝約在城隍廟門口相見,也難怪她不費任何神思,便洞穿了大師兄的心意。之所以前來相見,是因為她明白所有人的難處,又不願叫任何人為難,便是羽刀,最起碼也是長痛不如短痛,於他來說未必不是好事一件。
羽刀卻將朱凝的到來,視作了愛情開始的征兆,喜得幾乎要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蹦起來,眉飛色舞卻結結巴巴道:“師……師妹,你……你來了?”
朱凝點了點頭,十分敷衍地笑了笑,答了一聲:“嗯!”
商販們賣力地喊叫著,人群吵鬧、交談、歡笑,羽刀幾乎聽不見朱凝聲音,卻還是覺得十分心安。
好半天,他才迫使自己冷靜下來,約朱凝到城隍廟夜遊。
朱凝點點頭,算作答應。
今夜的城隍廟也適當地裝點過,燈籠雖不如燈市街那樣多那樣豔,但仍照得黑夜有如白晝,顯得十分正好。丫鬟翠雲樂得自己去廟裏求一支姻緣簽,是以在看懂二人的意思後,十分知趣地退了場。
兩人並肩而行,在熱鬧的節日氣氛裏,一時倒顯得有些拘謹。
羽刀明明一肚子話想說,卻不知該如何開口,話題便總在吃喝和父母身體上打轉。朱凝自也不好挑明,隻好耐著性子,百無聊賴地回應他。
二人從廟外轉到廟裏,又從廟裏轉到廟外,但見鬆樹下圍著的男男女女越來越多,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一個個都將準備好的紅繩握在手中,哈氣,助跑,反手一扔,想要掛在樹枝的最高處。
熱鬧的氣氛衝擊著羽刀的心,他握著袖中藏著的紅繩,突然氣血上湧,猛地抓住朱凝的手,道:“小師妹,我……我……”
朱凝嚇了一跳,也被他的情緒搞得甚是緊張,臉紅了一片。
羽刀仍道:“小師妹,我……我如今二十一歲了,爹娘準備給我說一門親事。可是我不願意,不願意跟一個不喜歡的女子過一生,你……你能明白嗎?”
朱凝何嚐不明白?
自及笄那一日起,她便一直和父親鬥智鬥勇,試圖在爭取自己婚姻大事的主動權和維係父女情誼之間找到一個平衡。事實上,她的努力甚有成效,前任府尹的長孫、吏部尚書的庶子、內閣首輔的侄兒,等等,一次次危局,都被她以巧妙的手段化解於無形。
可是,她的年紀終究是一天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