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好辛苦
像是被火燒,又像是在夏天的烈日下烤,紈素迷迷糊糊地,像是在做夢。她覺得身體好熱,嗓子幹得說不出話來,想起床找水喝,用了好大的勁才發現自己竟然隻是手很輕微地動了一下。
用勁全力睜開眼睛,紈素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全是白色和黑色的房間裏,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這種情形,好像是在夢裏出現過,又好像是以前經曆過,熟悉得讓人激動 … …
恍惚中,有個身形高大的人從門口衝了進來,紈素側過頭,想看清楚他的樣子,卻總感覺眼睛和大腦怎麼也鏈接不起來,明明是已經看清楚了他的樣子,卻不知道他是誰。紈素茫然地看著他離自己越來越近,而她的記憶在他呼喚她名字的那一刹那全部湧了回來,紈素猛然驚醒。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伴隨而來的是周身抽筋拔骨似的疼痛,紈素很想大叫,事實上,她已經這樣做了,可等她“喊”出來才知道,原來那隻是一聲微不可聞的呻吟。
“廖醫生!”清隱摸著紈素的額頭,衝門口喊著,他眼睛裏布滿了血絲,頭發有些淩亂,臉上的胡渣也冒了出來,顯然是很長時間沒有休息了。
廖醫生拿著厚厚的一疊化驗單衝了進來,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手電筒一樣的東西,照著紈素的眼睛左看右看。
紈素突然很討厭這種感覺,條件反射地想閉上眼睛,記憶卻越來越清晰,明明是清隱希望她離開的,她離開了,他又派人去四處找她,找到了還這樣對待她。
紈素越想越氣,從來都沒有這麼生氣過,她想大喊大叫,想任性一次,發脾氣,摔東西,可笑的是,二十年了,她跟著母親隻學會了隱忍,當她真正想發泄一次的時候,卻動彈不了。這個時候,她隻能恨恨地瞪著廖醫生,做出很生氣的樣子,想讓他們知道,她很生氣!可沒想到,訊息傳到清隱的眼中卻轉了個彎,錯了。
“她不會失憶了吧,怎麼老是這副表情?”清隱不無擔心地問。
紈素很想翻個白眼給清隱看,可是,她連翻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這麼容易失憶,你以為演連續劇呢?”廖醫生一邊翻看著手裏的化驗單,一邊漫不經心地瞟了眼病床上的紈素,有些揶揄地說:“我看她是生氣了。”
清隱盯著紈素,好像是在驗證廖醫生的話,眼睛裏滿是歉意。紈素受不了他的直視,也沒辦法低頭當鴕鳥,隻好閉上了眼睛。
廖醫生看著紈素,露出了幾天來的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心裏明顯地舒了一口氣。
清隱看著紈素,竟然也笑了,說:“原來你也會生氣!等你好了再好好跟你算賬,我這還窩著火呢。剛生完孩子就敢跟我搞不辭而別,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看得出來,清隱這火的確窩了很長時間裏,頗有點想跟紈素掰扯掰扯的感覺,一說起來就有點滔滔不絕收不住的架勢。
廖醫生看著好笑,清隱隻要一碰到紈素就像變了一個人,一個惜字如金的人變得像個老太婆一樣絮叨。他拉了他一下,說:“你跟一個病人計較什麼。”
清隱剛想說什麼,突然發現紈素的臉色變得有些不正常,額頭上也滲出了密密的汗珠。一看到紈素醒來,他真的是有些興奮過頭了,完全忘了她全身都是傷。他立刻向廖醫生投去了一個求助的目光,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比紈素還要痛苦。
廖醫生把放紈素腋下的體溫計抽了出來,對著燈光看了一眼,說:“39度2,得加藥,你陪著紈素,我下去配藥。”
清隱去衛生間絞了條濕毛巾搭在了紈素額頭,看著她痛苦的樣子,歎息一聲,語氣少有的輕柔:“我剛不是成心的。”
這是穆清隱式道歉,沒有抱歉,也沒有對不起,看似無關痛癢但卻真心實意。紈素清醒了沒一會就又開始稀裏糊塗,更沒力氣去跟他計較,緊皺著眉頭,牙齒開始控製不住地打顫。
清隱來來回回換了好幾條毛巾,廖醫生的藥也推進了點滴裏,幾個小時過去了紈素的體溫忽高忽低,一點都不見好轉。從清隱堅持把紈素接回自己的家,他已經三天沒合眼了,廖醫生怕他吃不消硬逼著他去隔壁臥室睡了一會,可睡了沒幾個小時,他又心急火燎地跑了回來。
已是深夜,請來的護工在沙發上睡著了,廖醫生也回家了。床頭橘色的台燈還亮著,映著紈素的臉感覺不像白天那樣蒼白了。她睡得極不安穩,眉頭一直皺著。清隱試了下紈素的額頭,還是很燙。
一雙大手輕柔地撫過她的臉頰,涼涼的,給她高熱的身體帶來了一絲清涼。睡夢中,紈素感覺到有人一直想撫平她緊皺的眉頭,動作異常得輕柔。她甚至還能感覺到他掌心傳來的溫度,暖暖的,讓人很安心,有點像媽媽的感覺。紈素記得,小的時候,她生病了,頭疼,媽媽也會幫她按摩的。一想到媽媽,紈素眼裏的淚忍不住流了下來,嘴裏含含糊糊地叫著“媽媽”。
清隱湊近了紈素才能聽到,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樣子,他心裏更內疚了。紈素又說了句什麼,清隱湊上前,屏住呼吸好不容易才聽清,紈素說:“媽媽,我要死了麼?”
身體內的空氣仿佛被瞬間抽走了,清隱停下手裏的動作,死死地盯著紈素。他很想告訴她,有莫琳的離開就夠了,他再也不要看到心愛的人離他而去了,也不想再承受一次這種挖心掏肺一樣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