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客棧(1 / 2)

這是一條街道,窄窄長長,一場雨後,失修的道上,泥水順勢聚積,街燈所及之處,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水窪,像是一隻隻眼睛,漠然看著這來來往往,各式各樣的人。男人女人,老人幼兒。

在遠處高樓華燈映襯之下,這裏更顯破敗。我就坐在這街道盡頭處一個飯館。好像已經很晚,狐朋狗友散盡之後,我好像又坐了很久,腦裏盤旋的,不是上司冷冷的眼神,就是家中逼婚的場景。

直到頗有幾分姿色的老板娘催促,我才搖晃著起身,結賬走人。結賬的時候,好像觸碰到老板娘的手,那手好像故意在我手背一劃,我已不能細想其間的曖昧,搖搖晃晃的走了,隻聽到空瓶子在身後丁丁作響。雖然那手我已在意很久。

踉踉蹌蹌的走,正心想“我大概已經練成了段譽的淩波微步”,腳下一絆,摔了下去,將倒未倒之間,模模糊糊看見一束強光,與平時的光截然不同,雖然極亮,卻不刺眼。麻木的腦子未來得及多想,已經昏睡過去。

然後昏睡了很久。

昏睡的時候,做了一個奇奇怪怪的夢,依稀夢見,一個奇奇怪怪的白胡子小老頭。

這個夢真的好奇怪。

等我再次睜開眼睛,先是看到了一條小巷,窄窄長長,年久失修。如非兩旁的房屋矮了一大截,如非一排排閃爍的街燈,變成了一盞盞昏黃的燈籠,我還以為我隻是睡在了小酒館的門外,還在惱怒自作多情,誤解了老板娘的風情。

陋巷筆直,青石鋪就。兩旁燈籠錯落,隻是不見行人。心裏微微覺得奇怪。我站起身來,就聽一人笑道:“喲,老客好久不曾來了,敢情還惦記著小店,快裏邊請。”聲音入耳即化,很是柔媚悅耳。我回頭看時,隻見說話的人一身粗布衣裙,一張俏臉上幾點雀斑,竟是古裝打扮的模樣。低頭往自己身上一看,打了一個激靈,那個奇奇怪怪的夢在心裏慢慢淌過……

我呆望著她,驚魂未定,手足無措。她如見我千百回了一樣,往店裏請著我。我抬頭一看,見門頭上,一塊木製的匾額,寫著四個大字“如意客棧”。

“老客想是忘了,”說話竟似帶著幽怨,“這一向吃住全在咱家,想是有了好的去處,忘的一幹二淨了!”聽她嘮嘮叨叨,似抱怨實親近的話,竟把我滿腹驚駭,撫平不少。我故作鎮定的笑了:“也不是忘了,”拍了拍身上,“隻是窮困潦倒而已。”隻聽她向裏邊叫了一聲“當家的,老客到!上幾樣小菜,再打些酒來!”

“這又是一個老板娘。”剛有這個念頭,已被老板娘帶進了客棧。店裏比較簡陋,幾張矮矮的桌子,半人高的櫃台後頭,壇壇罐罐擺放著酒,左首往二樓客房去的樓梯,看起來很舊。

老板娘抹著靠窗的一張桌子,招呼我剛坐下,櫃台右首那道門裏,探出一個頭來,烏眉汙眼的,樣貌上來說,與這老板娘,真是相差甚遠,隻是覺得他眼睛很亮,與他的容形不配。

我在角落裏,自斟自飲,似乎想起很多,卻想不起來一件實實在在的事,一個實實在在的人,猶似殘夢未褪,宿醉未消,腦中一片混沌。

這時聽見門外馬蹄聲響,兩騎由遠而近,到客棧門前停下。一前一後進來兩個人,一男一女兩個青年人,男的一身黑衣,女的一襲白衣,若非兩人生的俊俏,我還真以為是黑白無常來了。聽那男的說道:“掌櫃的,兩間上房,再打些酒菜。”老板娘脆生生應承一聲,轉身進裏,很快出來,麻麻利利的布好酒菜。

兩人落座時,青年男子瞥我一眼,然後就當沒我這個人似的,與身邊女孩吃起酒來,不時竊竊私語。我當然更不理會,在我古老的回憶裏,穿梭在那高樓巨廈之間,每日奔波勞碌之餘,別人對我的漠視,我早已習以為常。

門簾響動,又進來一人,一身白袍滿是汙漬,身材高大威猛,滿臉胡茬,一雙大眼藏在濃眉之下,透出很深的疲倦。青年男女一見到他,突然不說話了,男的悄悄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突然之間空氣好像凝固,老板娘能言善道的一張利嘴,好像也說不出話來。我也感到莫大的壓力,感覺胸悶,很是壓抑。

這條大漢環顧一周,徑直走到當中桌子坐下,道:“五斤牛肉,一大壇酒。”老板娘踩著碎步,將酒肉送去。大漢拍開壇子,提起就是一大口,上手抓起一大塊肉,塞進嘴裏,大吃大嚼起來。大堂裏連我在內四個人,竟似完全不在他眼裏。

大漢自顧自地吃喝,忽然大喝一聲:“鼠輩滾進來說話!”我隻覺耳中嗡嗡作響,手中的杯應聲掉落,青年男女身子也輕輕一顫,老板娘已不知何時躲進了後頭。門簾掀起,進來三個人,一老一少一女,都著青衣,隻腰帶顏色不同。老者鷹勾鼻,神情漠然,對大漢看也不看,倒是那大漢看了他一眼。少年雖也穿青衣,卻熨燙得沒一絲折皺,想是個風流自賞的公子。女子三十上下年紀,淡施脂粉,普普通通的青袍,難掩她凹凸有致的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