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東街上,將軍府。
明媚的風溫柔地劃過清晨的兩座石獅子,掠過兩扇漆紅銅門,拂帶起門內女子的長發和同樣飄舞的衣裙。女子懷抱古琴,不悲不喜,站得挺拔,如一朵潔白的梔子。她一身素白色的裙,頭上隻插了一支白玉花簪,素雅之餘,還多了幾分婉約。妝容偏淡,隱隱約約宛若一位來自天外天的神女。
隻一眼,左湘琪就相中了這個女子做她的新琴師。她乃將軍府的二小姐,既然要請一個琴師,自然要挑自己喜愛的,琴技的高低也並不那麼重要。
左湘琪身後跟著兩個丫鬟模樣的女娃,看見這位天人之姿的女子後,心裏不免又是喜愛,又是希望,又是失落。喜愛的是,這位琴師著實美麗,讓人看著極為舒服;希望的是,倘若自己以後也如她一般模樣,定是不愁夫家的;失落的是,自己已然這般模樣,怕是怎麼長,也長不成這位姐姐的美貌。
女子看見三人各自的表情,也知自己是勝了其他前來應聘琴師女子的,方才二小姐命人各自五兩銀子把那些個琴師打發走了,她們甚至連琴弦都沒撥一撥,獨獨留下自己,想必是勝券在握了。果然,左湘琪十分高興似的邀請她道:“姐姐,我就看中你做我的先生,快請進府來,讓你好好歇息,站了這麼久,腰腿怕是早就酸痛了罷。”
久麼,倒是有一點的。今日早晨,她剛剛到達將軍府的時刻,門外排著的琴師已經從正東街,一直排在了正西街,倘若不是她用一百兩買通前方排在第十位的琴師,恐怕現在她也不會在這坐下歇息了。於是,她頷首答道:“二小姐客氣,我本一介鄉野村姑,站這麼一會兒,還是不會受累的。”
可憐了適才那些排隊許久的女子,眼看二小姐已出門,卻單單點了自己做琴師,害她們白等這半晌,最後雖得了五兩銀子,怕也隻是九牛一毛。先前聘琴師的告示上說,將軍府二小姐的專人琴師,月俸足足有一百二十兩。
有錢,有權,自然不會去在乎一介平民百姓的感受,將軍府的將軍不是普通的一般將軍,而是南國第一將軍,左言之。
左湘琪聞言淡笑兩聲,大方道:“琪兒還不知姐姐姓名,要是晚上哥哥會來問起,琪兒剛好答不上來,那可就有點掉麵子了。”
她的哥哥,就是南國的第一將軍,左言之,她此行的目標。
女子禮儀做得周到了,才回道:“回二小姐的話,小女子名喚獨橋,今年十七。”
“十七?那你可真得做我的姐姐了,我剛剛過了十六歲生辰,姐姐若是不介意,我便一直叫你姐姐罷?”左湘琪好像是真的很喜歡她,對她笑的時候,仿佛眼睛裏都開出了喜悅的花。
棲靈苑。
這間很小的院落被主人布置得很精致,四周青草環繞,淡淡的青草香。青草的裏層,又是一環極為柔和的白色的奇異花朵,碩大的花盤吐出裏麵嫩黃的蕊。又用竹籬將花草與內院隔開,做成一道自然的門,門外是一條細細碎碎的小石子鋪就的路,直通往房屋橘紅的木門。
這是早前時辰給她安排好的住所,青翠的爬山虎緊緊纏繞著斑駁的深灰牆壁,沒有風,密密麻麻的葉子自然沒有動過,很像一層繭。她推開門,細細打量著屋內的擺設,一張柔軟的床榻搭上粉色的床幔,一個從前從未有過的梳妝台,這邊隻是一套圓狀搭四隻凳子的桌。
粗看起來,確實稍稍有些簡陋。但隻需要細心一觀察,便能發現梳妝台采用的木頭,是南國極為稀少的珍珠木,珍珠木因質地硬要,表層光滑如珍珠而得名,全南國上下幾千萬裏國土,珍珠木不過幾百棵;桌凳也同樣如此。
細節處處都是心思。
將軍府如此一座閑置的閣樓,竟能有一套完整的珍珠木物件,也正表明了將軍財勢過人,榮耀之至。
她眼裏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殺氣,坐在銅鏡前,她看著她自己如今的模樣,忽然就笑了出來。
她不叫獨橋,她叫蒼靈。
她並非來自鄉野,反而,她師從國都位高權重的宣武門老門主,十七年來,都住在南國最令人忌諱的暗殺團宣武門最豪奢的明月樓。
而她自己,是當今宣武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護法,掌控大半個宣武門幾千個殺手。
“第一將軍左言之,為南國所有將軍之首,能力非常,性情怪異;雷厲風行,狂傲至極,不近女色。為麵善心毒笑麵之虎,不可依仗,不可輕信。聖上疑其有反叛之心,特令宣武門派你潛伏在他身邊,以防不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