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個時候我寧願是發動機失效,也不願是操縱麵卡阻。
對於民航客機來說,一旦出現發動機失效的情況,如果此時的位置離機場比較遠,可以實行單發飄降程序。在FMC(飛行管理計算機)的CDU組件裏的CRZ頁會有兩個ENGOUT的選項,分別對應左發動機和右發動機。飛行員可以視情況選擇相應的選項,一旦選擇CDU上會顯示單發最大高度和N1,以及你需要保持的空速,隻要飛行員能保持對應的油門和速度,就可以產生最佳高距比。當然,如果是雙發飄降CDU上可就沒有選項可供選擇了,隻能依靠自己的經驗,或者公司內部公布的雙發飄降程序執行了。
DA20自然沒有什麼FMC,它的單發處置情況是保持大約80節的速度,但是問題的關鍵不是發動機失效,而是操縱麵卡阻,飛機的俯仰難以控製,光靠油門是很難穩定空速的,再加上山穀之中風很亂,空速更是竄上竄下,片刻都閑不下來。
教官自己大部分精力都在忙著找機場,隻能偶爾往駕駛艙裏瞟一眼,幫我修一下油門。控製油門的大任主要就交給我了。我瞪大著雙眼死死盯著空速表,隻要空速稍微往上揚,我就開始收油門,等空速穩定下來,在慢慢加上去。沒辦法,我們高度太低,不加油門,下降率就穩不住,我們就沒有機會到機場。可是空速一直在警戒區內,這讓我內心非常擔憂,時不時地會看一眼左後方的機翼,生怕它折斷。山穀內的顛簸可能會產生瞬時的極大載荷,機體如果承受不住,那怕是個機毀人亡的下場。
俗話說得好,怕什麼,來什麼。突然之間,飛機毫無預兆地猛地下沉,就好像一隻巨手一把把我們的機頭給生生按下去。我當時腦子一懵,還沒反應過來什麼事,那空速就跟吃了藥似的,瘋狂往上竄,眨眼間就進了紅區。
過了須臾,我才驚醒過來,全身毛孔都立起來了,就跟貓炸毛一樣,猛吸一口氣,那口氣吸得非常久,就好像要把自己肺給撐爆一樣,自己也渾然不覺。因為我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我的右手,那隻手正握著油門,但是我仿佛失去了對那隻手的掌控,它就死死地定在那裏,動都不動。現在回想起來,或許,那一刻恐懼充斥在我們神經之中,我的身體就像傀儡一樣,我已經喪失了對身體的控製權。
幸運的是,我看到另一隻手迅速地抓過來,緊握住我的手,直接把油門切斷。這下,我才長舒一口氣,直到此時我才感覺胸口隱隱作痛,估摸著是剛才吸了太多氣。
剛才幸好教官反應快,依著我那懵逼的狀態,估計就歇菜了。頓時,回想起剛才的表現,我臉上就掛不住了。教官倒是沒說啥,讓我看好油門,自己繼續去找機場。這讓我更加羞愧起來。但是,人總會下意識地給自己找理由。我當時就琢磨著,要不是飛機出了問題,我怎麼可能出這個大洋相,所以一切的源頭都是飛機。我強烈懷疑航校到底有沒有定期維護飛機,怎麼可能升降舵卡住了,連配平都不能打了,這種幾率跟走路上被雷劈的概率差不多嘛,我又沒做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兒,老天爺憑什麼劈我嘛。
這頓歪理一想,一下子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升降舵卡住了也就算了,配平憑什麼不能打,憑什麼?我下意識地抓住配平輪,當時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愣愣地往後一扯,同時響起的是哢擦一聲。我心裏一咯噔,冷汗涔涔地往下流,不會是弄壞了吧。教官也聽到響動,問我怎麼了。我支吾著在想著說辭,忽然手上感到異樣,好像······好像配平輪可以動了。我試探性地往後轉了下配平輪,配平輪沒有絲毫卡阻感的隨之轉動起來,機頭也相應地往上抬了些。
“好······好了,可以······可以用了!”我興奮地舌頭都打結了,甚至我那時都沒注意到,我說的是中文,那個畫麵應該是相當的搞笑吧。教官自己試了試配平輪,確認是可以正常使用了,心裏也是相當高興。理論上來說,我們的橫滾操縱是沒有問題的,現在俯仰可以通過配平來修正,動力方麵也沒有什麼問題,可以飛回Athens的。但是教官當時的想法是,我們先去就近的廢棄機場,如果可以降落就先落下去。因為他也不清楚飛機到底出現了什麼問題,萬一一會兒配平又不能打了怎麼辦,趁著現在還能操縱,就近著陸時最好的選擇。
我想想也是,配平是不是真的好了,我們根本不能確定,如果在回去的途中,配平又壞了怎麼辦?難道還要我再繼續上演“怒扯配平輪”的戲碼不成?現在飛機狀態可以控製,隻要那個機場可以降落,我們基本可以保證能安全落下去。退一萬步說,就算那個機場廢棄了,不能落了,那時再複飛,回Athens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