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逢一步一步走到我身邊,他自然早已看透了我,但那份鎮定和敏銳仍令我佩服。他一隻手捏住酒樽邊緣,笑道:“想這美酒,是師妹親為釀製?”
我點點頭。自然鬆開手,酒杯也就穩穩到了燕逢手裏。兩條路,由他選擇,你不肯喝,那我們就不免同門相戮,劍下無情了。
“那我定要嚐嚐緋雪師妹的手藝。”他將酒樽緩緩移向唇邊——卻又想起什麼似的停下,“隻有一杯,可惜不能與師妹對飲。彩箋。”
他喚那個叫彩箋的侍女:“去再拿一個杯子來,我與師妹共飲這一杯。”
哼哼,很好。燕逢啊燕逢,要的就是你這份無情,要的就是你這份愚蠢!此酒,我喝得,你卻喝不得!
彩箋端來酒杯,勻勻分了兩盞。我與師兄各取一盞,相視而笑。
燕逢……等你喝完之後暴斃,我卻無事,那你之死與酒無幹,與我亦無幹!
如此說來,省了我不少的事。
“師兄,緋雪先幹為敬,如何?”我盈盈一舉杯。
“好。”燕逢果然還是看出了端倪,早知如此,我不該顯得太過自信。他若不飲,那必會在酒樽碰到嘴唇之前對我出手——
就是現在!
“慢——”未眠卻緩緩抬起了手。我幾乎已經看見了燕逢劍的鋒芒,而我手中紅刃也震得酒杯水麵微微一晃,卻都在未眠出言之時,煙消雲散,就像什麼都沒發生。
“酹江月。”未眠笑道,“眾仙家可知,這美酒的出處?”
眾仙靜待未眠解釋。燕逢也問道:“徒兒隻知此酒出自天外雲海——”他頗為玩味得看了我一眼,又繼續,“不知徒兒說的是否?”
未眠點點頭:“不錯。此酒釀製之法乃是月神所創。兩百年前天河瓊宴上,我曾與她對飲過一回。”
我心中驚愕。這個時候,未眠提起月神是什麼意思?是了,她果真不會看著我害死她的徒兒,她定會向眾仙暗示,要把我送回天外雲海交月神處置!
我的命果然早就在她手裏麼?利用不成,便要殺我滅口麼?
我該怎麼辦?憑我的實力奈何不得未眠,勉強一戰不過贏得苟延殘喘之機?我該怎麼辦?
心中百轉千思驚濤駭浪,臉上卻隻有微笑。除了沉默,並無別話可說。
——總之不會安穩就死!
“兩百年過去了……再也沒有,飲過酹江月。”未眠仿佛沉浸在回憶之中。她望著天空,目光似乎已經到達了雲海。
“那滋味,真是令人懷念呢。與舊友把酒言歡,同醉春光,真乃人間樂事。”未眠終於看著我,“小雪釀酒之技,比之月神不知如何?”
“自然不敢與大人相較。”除了這句,我還能說什麼?
“為師倒是很好奇。隻怕這島上除了你,再無人能釀出如此美酒,釀出我的回憶。”她的話如符咒般讓我眩暈,幾乎不堪再聽下去!
我討厭這般情深意切深情款款的話!
我呆在那裏,不知該說什麼好。
“小雪。”未眠笑道,“還不把你釀的酒呈上來,給為師品嚐麼?”
我心中如五雷轟頂。她明知酒中有毒,為何還要讓我呈上?是讓我主動承認麼?不可能!自尋死路之事我不會做!可如果拒絕,我該說什麼?說酒味不佳,不敢呈給師父麼?不敢呈給師父,卻敢獻予師兄麼?
我呆若木雞。這一島的仙人都是傻子麼?明看氣氛不對,竟無一人出來打破僵局!
“弟子……”我支吾著,不敢上前。花未眠啊花未眠,你到底想幹什麼?
“師父,我看師妹她是……對自己的釀酒手藝沒有自信,不如等師妹技藝純熟,再向師父進獻可好?”終於,說話的是小棠。我心中暗暗舒了口氣。
“不必了。”
花未眠緩緩走下台階。她向我走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