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瞞不過你的眼睛。”疏嵐突然手指遠方,一處幽林遮蔽,日光罕至的所在,那裏,極有可能是幽暗泉。
“雲影在大廳中那番話是有意為之。”疏嵐說畢,駐足望著眼前通向幽暗泉的路。
必經之路是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懸天木橋。橋梁架於橋下急湍水流兩岸絕壁之間,且其上生濕滑青苔,又多年久腐朽之處,當真一處天險。
如兒望望腳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她隻想著誓死追隨疏嵐,卻不記得這是自己第一次出遠門。而且一出來,便來了這麼遠,這麼險的地方。
疏嵐回望身後的如兒,攤開手掌,伸向她。
如兒心中咯噔一下。
她無甚反應,隻見疏嵐的手緩緩移了過來。便在如兒的手不聽使喚地抬起同時,疏嵐那雙蒼白修長的單薄手掌中,卻驀然生發出一條白色的霧帶——
準確無誤地,伸長到了如兒手裏。
握緊。飄渺的霧帶,疏嵐的氣息。握住,就像沒有握住一樣。如此虛空如諾言般的東西,握在手中更叫人害怕。
“跟著我走。”
兩人便一前一後,一步一步地小心上了木橋。
如兒心中忐忑,更不巧的是,山中開始下起了小雨。
不識趣的雨珠在如兒劉海梢上晃蕩著。她雙手握著霧帶,不敢去擦臉上的雨。
“社主……”獨木長橋太過漫長,似乎該說些什麼,轉移注意,“有件事,如兒一直都想問。”
“問吧。”疏嵐說道,“你一向不是吞吞吐吐之人。”
真的?就算沒有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卻是常有的。如兒自嘲,繼續問道:“流師姐的來處——社主,從未向我們提起過。”
流師姐的來處。如兒蹙眉,回想起自己和小恒的身世。如兒是被拐子賣到歌社來的,但據拐子說,孩子雖幾經輾轉,但大約是歌城周邊甘泉村采茶人家的孩子,父母貧病而死,不得已遂落到拐子手裏;
而小恒來曆更複雜些。據說是延靖城一大戶人家少爺,與一青樓女子結下了桃花債,卻不肯將那癡情女子娶進門,便有一嬰孩在少爺迎娶富家小姐那日被送到了府邸門口,眾人都疑是那青樓女子所生。
少爺好生難堪。他命人將孩子賣掉,甚至不分青紅皂白,把那青樓女子也趕出延靖城。那青樓女子再無音訊,孩子卻因生得文弱俊雅,被某好事者抱到了楊花歌社的門口……
這無疑是對歌社,也是對孩子的侮辱。疏嵐社主卻毫不在意,他便開始撫養這孩子,並教他吹簫。
而流姐姐……仿佛整個楊花社都無人知道,這個孩子來自哪裏,為何要來……
“其實也無甚不可說的。”疏嵐卻很自然,“流雲影她,本來就不是凡人。”
兩人剛走到木橋中央。小雨細如蛛絲,幾乎可輕輕從衣上撣去。如果可以,如兒真想讓疏嵐轉過身來,看看他此刻的神情。
因為從他的話音中,如兒什麼也品味不到。
她不是凡人。那是仙?妖?魔?鬼?
“那她到底……”如兒愈走愈慢,她將手中霧帶一扯,停了下來。
“她身上,有種跟你很相似的東西……”如兒的聲音顫抖著,“我說不出,是什麼。”
前方卻傳來疏嵐的一聲輕笑。
如兒仰頭,看著疏嵐的背影。她多少次望著這個背影,多少次想象著他轉身的瞬間,衣香飛舞,花紗亂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