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慶二十一年,六月。
各地旱災頻發,疫氣橫行,餓死病死的百姓不計其數。饑者,一家老小舉家搬遷,病者,朝發夕死曝屍荒野。才半個月時間,諸多地方皆成了荒城。死屍無人掩埋,流民四處逃散,導致疫情沿途擴散,蔓延至京都。
帝驚恐,連夜召集朝臣和太醫院院使、院判商議對策,並緊閉順安城,以防有感染疫病的流民湧入。
三日後,以禦醫為首,帶領民間醫家,分散前往疫情嚴重之地聯合治瘟。並令沿途官府開倉放糧,穩定饑餓災民。
旱災、瘟疫並行,百姓痛不欲生。城外的樹葉草木不日被災民啃食幹淨,像提前入了冬一般荒涼。因久旱不雨,被啃去枝葉的草木再難抽芽,甚至根部也別人挖出充饑。據說在災情最嚴重時,那些災民甚至還有分食死人的現象,血腥味、惡臭味,混雜在那些淒慘的哀嚎聲中,那段日子成為無數人的噩夢。
經過近一個月不見天日的救治,疫情總算得到控製,災民也被重新安置。此次在疫情中傾囊購藥,免費施治的幾大徽城醫家也因此名冠全國,得到不少百姓讚譽和朝庭賜封,其中當數霍家得益最多,同族中有兩名年輕人被選派入宮,進了太醫院。
徽城,七月初五。
恰逢南煙父母的忌日,她隨師父齊康一起下山前往寧縣祭奠。路上所見情景令人觸目驚心,目光所及之處不是墳堆,就是頹敗死寂的村落,十室幾空,滿眼悲涼。
他們路過徽城,望見官府在城外一個偏僻的地方施粥贈糧,並在一個村落中設立疫病施救點。城中凡有人感染,立刻送去此處。為了杜絕疫情在城中擴散,此時的徽城有出無進,城門日夜緊閉。
“師父,城門緊閉,看來我們隻能露宿野外了。”南煙掀了車簾,望著緊閉的城門若有所思。
一個月前,疫情最盛之時,她師父齊康也和民間醫家參與了治瘟,那時南煙也想隨師父一起,就偷偷尾隨,結果剛到山下就被師姐揪了回來,不許她再出清源山一步。在山中憋了一個多月,她好不容易逮了機會出來,這次說什麼也不會再空手而歸。
“莫急。”齊康捋著胡須,用眼神量了一下這城門的高度。
此時已近黃昏,等夜幕降臨之後,這城外極不安全。不管是流民還是盜匪都會趁夜而出,他一個人還好說,但是寶貝徒弟也在,就決不能犯險。
南煙看了過來,見她師父盯著這城牆,已經猜測到他師父的想法,據師姐透露,爬牆頭這種事,她師父幹的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我們去前麵看看,若沒有下榻的地方,晚上師父自有辦法帶你進去。”他說著還趾高氣揚,故做文雅地坐上馬車。
果不其然,肯定是要帶著自己爬牆!
南煙放下車簾,嘴角扯出一抹笑意,不過回頭她發現一個問題,此行似乎沒有帶攀爬的工具。下山時,師父說了在徽城有好友在,且家中富裕,金銀食物取之不盡,誰曾想會連城門也進不去。
兩人正聊著天,一旁的樹後有咳嗽聲傳來,伴隨著還有嘔吐聲。
“咳……咳……”
南煙掀開了車簾,遠遠看到一個藍色的人影斜靠在一棵大樹旁,他頭頂上還戴著錐帽,垂下的黑紗遮住了上半身。身旁的地上扔著一個空的水囊,還有一個被翻得淩亂的包袱,遠望著像遭了賊。
“師父,那邊有人!”
齊康拉了韁繩讓馬車停下,轉頭對南煙吩咐:“你老實待著,我下去看看。”
南煙撩著車簾,聽到少年一聲聲的咳嗽,內心焦灼不安。身為醫者,遇到患者總是忍不住想第一個衝過去。
齊康聽到她的腳步聲,被嚇了一跳,迅速拉著她的手臂將她推回馬車旁:“你這丫頭總不聽老頭子的話,如果那人染了瘟疫,你如何能救得了他,趕緊離遠些。”
南煙看了眼她師父的袖口,當即拆穿他:“師父騙人,你袖口中明明還有一些藥。”
齊康緊緊護著袖口,氣得吹胡子瞪眼,“缺心眼啊你,這可是救命的藥,此去寧縣還有一段路程,路上萬一有個好歹怎麼辦。你沒看這一路上因為瘟疫死多少人了!”
南煙猶豫了,這藥是他師父從好友那裏所得,對治瘟疫有奇效,如果給少年用了,此行他們若是病了,就少了一分存活的機會,這藥隻有兩粒。
齊康脾氣爆,卻極疼愛南煙,見她不悅,心有不忍,不時偷偷瞟向她。
“咳……”少年頭一歪咳出一口血來,那鬥笠上的黑紗也濕了一片。
南煙心思雜亂,想起幼年在牢中時弟弟病重的畫麵,忍不住紅眼睛,她把心一橫,回頭衝齊康哀求道:“師父,給他一丸藥吧。如果我弟弟當年沒死,可能也這麼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