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客至(1 / 3)

這一場罕見的春雪下了快有個把月了,今早天氣終於放晴。

團團雲霧籠罩著高不見頂的天山,在天山腳下,這天忽然來了三騎快馬。

天山南麵有一條驛道連通蘭州府,這條驛道本可以直達飛雲鎮上,隻因今年的大雪來得往年大得多,加上官道年久失修,路基被山洪衝壞,飛雲鎮上的人走這條路出外趕集還沒有什麼,馬匹卻是十分難走。這條路又在群山環繞之中,平素飛雲鎮的人都習慣去外麵趕集,外麵的客人進到飛雲鎮裏、來的還是三個騎客,鎮上的人們更是沒有見過。領頭的是個是約莫三十多歲的漢子,白麵長須,雙目炯炯有神,另外兩位,一位是個身材高胖的僧人,手裏提著一杆明晃晃的方便連環鏟,腰間掛著一口鋼刀;一位是個黑衣道士,騎在馬上,也沒見他睜眼,仿佛竟在馬上睡著了一般。鎮上的人極少見到外客,都給他們吸引著了。

嚴冬漸漸遠去,春光將複明朗。那條山道,因被山上融化的積雪裹著山石泥土形成了一道洪流而衝毀,靠近鎮口的地方,裂開了一條三丈多寬的大缺口,一時未能修複,上麵架了一塊僅可供一人行走的木板,山風吹來,上麵無人還自搖搖晃晃,要騎馬走過那是絕不可能。三名騎客在這缺口前下了馬,來回看了一趟,打算涉水過去。

那高胖的僧人回頭看了領頭的那人一眼,笑道:“宇文大人,說實話,我可不相信這小鎮上能有什麼高人值得你我千裏迢迢地跑來,難道這裏麵果然藏龍臥虎?”那位“宇文大人”笑了一笑,走進缺口,望著湍急的山洪正轟隆隆地向下急泄,道:“三四丈遠近,原本難不倒本官。隻是這匹好馬是我辛苦得來,花了筆大錢才求得到手,跟了我十多年,沙場征戰,少不了這位老夥計的幫忙。我倒有個提議,兩位看如何?”道士道:“什麼?”那宇文大人笑道:“我出五兩黃金的花紅,看看咱們三人連人帶馬,不踏這木板,誰能全身過去,能過去的,算贏,得這五兩花紅;若掉了下去,與人無尤,還要倒賠兩倍。如何?”那道士笑了一聲道:“宇文大人這是在給我們出難題了。大人出身行伍,自然精通馬術,我們兩個出家人怎能跟大人相比?”那僧人咧嘴一笑道:“這倒未必。貧僧有心和大人賭這一把。”那宇文大人笑道:“本官有心看一看天弘尊者如何過去。”從懷中取出一錠金子,輕輕一拋,拋過對岸,笑道:“願賭服輸。花紅已出來了,天弘尊者,看你的了。”

天弘尊者又是咧嘴一笑,道:“好。大人看著。”先把手中方便連環鏟和腰間戒刀擲了過去,大吼一聲:“起!”一手抓著馬鬃,一手抓著馬尾,也不管那馬拚命嘶鳴,猛地雙臂發力,竟把一匹高大雄壯的健馬丟了過去。他一身蠻力,但用勁頗巧,那馬飛過缺口,竟然穩穩落地,毫發無傷。天弘尊者哈哈大笑,驀地騰空飛起,看不出他身高體胖,輕功竟自不弱,隻見陽光下人影一花,天弘尊者已到了對岸,手拄方便連環鏟,望著缺口這邊的兩人哈哈大笑。

那道士撫須笑道:“這頭蠻牛想得出這個辦法,也算不錯了!宇文大人,該你了。”

宇文大人笑道:“本官須不的如此狼狽費力。”約馬後退數丈,猛地一夾馬腹,急打幾鞭,一聲嘶吼,那匹赤兔馬恍若離弦之箭,四蹄騰空,閃電般飛過了缺口。宇文大人打馬落地,揚聲笑道:“青石道長,看你的了!”道士微微點頭,笑道:“兩位稍等。”自圈轉馬頭,走回十餘丈遠,慢慢地打馬上山,隻聽山坡上一陣水響,天弘尊者目瞪口呆地望著那道士從山坡上好整以暇地乘馬走下來,大叫道:“不算,不算!”宇文大人哈哈大笑:“以智勝不以力勝,妙!”其實那個缺口上方水勢平緩,那道士眼觀六路,從山坡下經過時,已然看見,以此大有把握,輕輕巧巧地便從十餘丈外的山坡繞過了這道湍急的山洪,果然“不踏木板”,便走了過來。

宇文大人大笑不絕,安撫氣鼓鼓的僧人天弘尊者,道:“這五兩彩金,先存你處,待我們找到了人,完成了使命,再以這五兩彩金痛飲,如何?”天弘尊者這才回嗔作喜,連連應道:“好,好好好!”提起方便連環鏟,道:“隻是不知那人此刻在何處?天山方廣三千多裏,在這片廣袤的地方找人,可不異於大海撈針!”

宇文大人淡淡一笑道:“人我是已探聽出他的下落了。隻是這人輕易不好惹,須得便宜行事。”青石道長道:“此言何意?”宇文大人道:“這人乃是天山劍客楊白眉的弟子,惟一的衣缽傳人。楊白眉死後,天山一脈,大約也就由此人來繼承了,聽說他不但是楊白眉的徒弟,咱們京師裏,京兆尹張紅拂張大人,也曾教他六年紮根的功夫。二位想一想,這兩個人堪稱當世高手,他們教出來的徒弟,豈是等閑之輩?”青石道長道:“如之奈何?”天弘尊者道:“咱們三人聯手,未到得便輸與了他!”宇文大人冷哼一聲道:“你這話口氣未免太大。楊白眉是什麼人你不知道,紅拂女又是什麼人,你難道也半點不知?咱們大唐盛世,名將如雲,女子上陣殺敵立功封侯者有幾?當年河朔十八雄何等手段?竟擋不住紅拂女一劍一塵。尊者乃吐蕃三教成名的高手,不是本官刻意菲薄,隻怕你我三人,能從那人劍下逃生已是大幸,要把他抓回京師,那是想也不用想了。”青石道長道:“聖上英明,這明明是無法完成的任務,為何交給我們來做?”

宇文大人道:“此處沒有外人,你我三人,都是大內同僚,我也不怕跟兩位說了。這人來曆不凡,身份極為敏感,聖上有令,不許我們透露此番出京任何情由,向來我們出差,都要在大內記錄在案,這次卻非如此,聖上傳口諭,不許任何人加以記錄,出差的經費也從原來的五百兩增加到了三千兩。試問,此人若無蹊蹺,聖上隻需下令給北庭都戶府遣人捉拿便是,何必要我們大老遠的趕來?而且大約若非你我向來謹言慎行,深孚聖望,今日也不會派我們來了。”天弘尊者道:“他到底是什麼人,以至於聖上也日日懸心?”宇文大人皺眉道:“我不敢妄下定論。由聖上親自指定人手,大內派人執行,這在以前,從未有過。要知大內總管、禦林軍統領、內廷總管三家向來分立,互無統屬,按說這件事應該是禦林軍統領衙門派人來做,聖上派本官帶著兩位一同前來,多半必有其意。因此我奉勸兩位,若是找到那人,千萬不可魯莽從事,務須小心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