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
閻君大人攏了攏寬大的袖子,撂下一枚玉棋子。“當真要嫁了?”
我頷首,呢喃道:“吉日,是定在十三年後。”
他道:“也好,這段糾纏了數萬年的緣分,是時候該有個定數了。”
我捏著棋子,躊躇良久,“我走了,九泉衙門……”
“帝曄尊神與本君商榷過,等你們成完婚,辦完九曜宮的事情後就會重返冥界,九泉衙門本君會為你留著,你永遠都是冥界的鬼君。”
我沉默,他抬眸,溫聲道:“怎麼,要成親了,反而不高興了?”
我搖頭,“沒,隻是覺得,自己這前半生過的渾渾噩噩,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歸宿,又覺得,是在做夢。”
“不是夢,是苦盡甘來了。兩百年前他蘇醒,親自來九泉衙門看過你兩次,他說,你變了,變得性情冷淡,沒有喜怒,這本該是他九萬年前最想看到的一幕,可他現在,又後悔了。本君與他是幾萬年的故交,最是明白他心中所想。其實小染,這便是你們之間的緣分。”
一枚棋子落進棋盤,我輕吟:“這數萬年來,多謝閻君大人的關照。”
“照顧你是應該的,本君座下,就唯有你這一個弟子,本君會將該傳授的都教給你,哪個師父不希望自己的徒弟過得好些。”
“師父。”
他手上一頓,昂眸,我彎起唇角,他該是很驚訝,這須臾數萬年來,我喚他師父的次數,屈指可數。
“謝謝你。”
輕輕道出了這三個字,他瞧了我一陣,倏然笑出聲,指上棋子放回棋盒,“從你口中能聽到一個謝字,著實難得。”理了理袖子續道:“聽說諦聽與子梨上神今日都去了人間,乞巧節,你該去陪他過了,本君也要去陪本君的夫人了,她最近心情煩躁,本君可不敢招惹她。”
我來冥界前,雲清說要在凡間等我,我當時還在納悶,聽閻君這一說我才明了,原來到七夕了,人間的日子,過得可真快。
彼時的人間星空璀璨,燈火籠罩著整個長安街,青年男女們在花燈下互相表露心事,一盞蓮花燈推入河中,水光燦燦,不知攜走了誰人的相思。
他站在一棵銀杏樹下,燈籠的餘暉拉長了他的身影,他負手而立,衣袂飄然,隻一眼,便仿若萬年。
我戴著一張美人麵具,徐徐走到他身畔,抬袖撈住了他的手。他回身,皎若星辰的眸光落在我的麵具上,大手隔著麵具,柔柔撫摸。“桃花美人麵,入骨寸相思。”
我莞爾一笑,亦是執著他的手,一字一句,溫情繾倦:“不求幾世緣,隻戀一生歡。”
他唇角有了笑意,眉眼擱淺歲月,“好一個隻戀一生歡,那為夫就給娘子一生歡。”
麵具從臉頰取下,我與他四目相對,他眼裏的含情脈脈溫暖了我的心房,我抬手攀上了他的肩膀,踮起腳,在他唇角輕輕一吻。
這一吻撩起了他眼底的漣漪,他抬臂一攬,收我在懷中,下頜倚在我肩頭,嗓音有些低啞:“夫人,本尊想,就這樣和你一輩子。”
我偏頭,唇瓣擦過他的耳廓,“我也想,夫君,我們以後,再也不分開了,好不好?”
他閉眸:“不分開了,永遠也不分開了。”
若能這樣與他相擁一生,我想,此生便再無所求了。
“哎呦,可憐了我這個老光棍,夾在你們中間實在不好受,原本還以為有諦聽陪我一起孤獨著,沒想到,這小子半道上將本神給丟了,自己去找他那位卿卿小姑娘了。要不然,本上神可不受你們這窩囊氣。”
我抱著雲清的胳膊纏著他給我買糖人吃,他隨手幻化出一枚銀子,買下了一隻小貓糖送給了我,子梨上神於一旁懷疑人生:“為何就沒有個姑娘,纏著本神給她買糖吃呢?”
“你年歲不小,是該找個夫人管管自己了。”雲清掏出了張幹淨的帕子給我楷嘴角糕點碎末,淡淡道:“本尊覺得,你和蓮華上神的關係不錯,又同承一脈,你或許可以考慮考慮。”
“你說她?”上神啪的一聲合上折扇,不以為然的負袖道:“你莫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她,人家可是蓮華上神,是我師叔的徒弟,年歲比我大修為比我好,我與她也隻是同門師姐弟的關係。不過說來,自從上次菩提法會上見了她一麵後,我就再也沒瞧見過她。你是不知道,我這位師姐的殺傷力可不比你夫人這個鬼君小,本上神生平最怕凶女人,怎能與她混做一說。”
“本尊倒是看她對你,情義頗深。”
“是麼?”子梨上神掂著扇子一思紂,為難的敲了敲腦瓜子,“但她……不好下手,她師父要是知道我調戲她,還不得追遍三十三重天打斷我的狗腿。風險太大,本神想,本神還是有空多去長安城看看,說不準就能像明玨天尊一樣,白撿個夫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