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隱蔽的山洞,躺在地上的因寧毫無生氣,軟軟的墜在那裏一動也不動,苦禪顫抖著伸出手去在她鼻下試了呼吸,還好,雖然很微弱,但是還是有的。
收回了手,看著幹淨的手指卻又不由自主的狠命的在衣服上擦……衣服也已經換了幹淨的僧袍,除了頭套,頭上竟也長了寸長的頭發。
他皺著眉頭盯著桔紅色的柴火,他的心裏如翻江倒海般的痛苦。他發瘋似的推開門看到的是什麼?一直用盡心力保護的女孩絕望的從窗台上倒下去,他內心的怒火根本讓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智……而後,而後怎麼了?
他不記得了,隻知道回過神後的自己站在瘋狂殺戮後的現場,周圍是一片橫飛的殘缺肢體,包括老人和女人,還有孩子,他手中的劍上、手上、衣服上都是淋漓的鮮血,他踉蹌的癱倒在地全身冰涼。
自己犯了殺戒,而且是殘忍的殺戮,他們對他來說隻是一群無法抵抗的流民,大部分人甚至還有手無寸鐵的。苦禪哀嚎出聲,惶恐的不能自己,好像從小一直堅定的信仰在瞬間打破,終究走了這條無法回頭的不歸路。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在幾乎要舉劍殺死自己的時候想起因寧,這就像是一線生機,他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因寧的身邊,她就像現在一個樣子,一動不動,幾乎看不到呼吸的幅度,他背著她在附近的荒山上找到這個山洞,把她安放在這裏,卻無法知道她到底哪裏受了傷,而身上血液的腥臭味已經讓他忍無可忍,這時老天像是開了眼,下起了瓢潑大雨,像是在緩解人間因為水而起的這場慘劇,也像是給了他一個機會。
迎頭站在大雨中,任豆大的雨點在自己的身上衝刷,砸在身上冰冷而堅硬,他努力受著,卻不能澆滅縈繞在心頭的那種恐懼和悔意,哪怕一絲一厘,他本不應該殺人,他們也隻是普通人,隻是因為忍受不了饑餓所以才會想要傷害別人。
而他就像是惡鬼附了身,血液、斷肢,他竟然瘋狂的殺了所有的人。他當時想到什麼?是埋藏在心裏多年的夢魘嗎?當年的自己……年幼的自己,被父親牽著手,走在街上,街上掛滿了許多好看的花燈,父親還笑著給自己買了一盞小白兔的花燈,他高興極了,提在手上興奮的往前跑,他跑的很快,但是父親總是能跟在他的身後,好好的保護著自己,像是可以阻擋掉所有的災害,他還有母親……母親很美麗,她有一頭長長的烏黑的頭發,柔軟的梳了溫婉的發髻,抱著他的雙手,輕輕的似乎舍不得用一點力氣,她常常躺在銀杏樹下的躺椅上給自己讀書,講故事,會給自己做大紅的棉襖在新年那天給自己穿上,然後有其他的姐姐抱著他親,說他是最可愛的孩子。
自己明明是很幸福的,直到那一天,許多的魔鬼,許許多多的魔鬼衝進他的家裏,見人就殺,父親提著劍上去阻攔,可他隻看到滾到自己腳邊的頭顱,母親拚盡所有的力氣抱著他跑,把他塞到大花瓶中,叫他不要出聲,然後絕望的離開,他似乎在一片慘叫和廝殺的聲音裏還聽到母親的尖叫聲,可是他卻嚇得連哭也不敢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