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這兩聲笑音,宛若梟鳥般,即使有著女子獨有的清柔之意,也有著令人骨栗的陰冷之氣。
織成隻覺背上起了一層冷栗,整個人不由得顫抖起來,卻聽臨汾公主喃喃道:
“可是在青台之時,你卻偏偏救了我。我臨汾公主出身尊貴,半生順遂,無數人爭相奉迎,若是你那時救我,又或是別人救我,我也隻視作理所當然,絕不會有絲毫感激,甚至還會讓人殺了你,隻因不讓你看到我曾有的狼狽之態……”
織成更覺悚然,她不是不知道臨汾公主昔日有多麼狠毒,當初隻在葷道上遠遠看了一眼,見織成與她穿同色衣袍,便令人擄走,甚至準備將織成殺死。但沒有想到的是,即使是別人救她,她也一樣如此狠毒。心中不禁有些反感,忖道:“這樣的女子,所說之言究竟是不是真的,隻怕我還要再忖度一二,萬不能被她一番話,就與子桓起了隔閡。”
隻聽臨汾公主苦笑一聲,又道:“隻是後來我才明白,原來我這所謂的公主,也不過就如同人家養的狸貓獵犬一般,主人寵愛之時,自然倍加愛撫。若是不愛了,也就棄如敝履,什麼皇室血脈,大漢尊統,都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罷了。我自被何平叔玷汙,表麵上雖然一般無異,卻是心喪如死,平日性情更是乖戾,隻盼著所有人都如我一般不開心才好。隻是我畢竟又是個怯懦之人,那真正害我的人,位高權重,我哪裏又敢去觸他的黴頭?”
雨意之中,她的聲音聽起來倍覺苦澀:“渾渾噩噩之中,我回想自己數十年來,又有什麼人是真正待我好過?昔年父皇在時,或許對我有幾分真心的疼愛,及至當今天子繼位,我與他血脈並不親近,後來我又依附曹氏,他對我更是冷淡。何平叔之事後,我也曾向他求助,他卻隻聽得幾句,便痛斥我心智昏亂,竟敢攀誣朝中勳貴!我哪裏不知道,我這位皇兄最是精明,他早就看出了是誰是真凶,明哲保身便罷,又如何肯陷入這泥潭中來?我去青台之時,滿腹怨氣,又自怨自艾,無法排遣,原本帶你去如意閣,還是卞氏那賤婢暗示我,如意閣中頗多珍貴花卉,其中一盆金邊玉蘭,乃是魏王心中最喜。若是我與你在那裏鬧了起來,打碎那盆金邊玉蘭,必會惹魏王之怒,而你凶悍善妒之名,也必將傳遍朝中上下……”
織成那日在青台之時,早就疑心卞氏讓臨汾公主與她同去什麼如意閣,並不懷好意。後來以為僅是指路遇歹徒行剌之事,沒想到背後還有這樣一著。心中微寒,想道:“果然內宅之中,亦是龍潭虎穴。這些婦人們看似雍容華貴,手無縛雞之力,然雖無刀光劍影,亦是凶險之至。若我不是從另一個時空所來之人,隻需呆上兩年便要離去,那這餘下數十年中,要日日防備種種伎倆,隻怕讓我頭發也要早早急白。”
臨汾公主歎了一口氣,又道:“我隻是沒有想到你會救我。那樣危急之時,你若是一人,隻怕早就可以逃走,可是你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要撇下我。阿宓,我臨汾半生狠毒,害人無數,自以為天潢貴胄,絕不懼怕,卻沒有想到自己還有如此落魄之時,更沒想到,在這樣的時候,那許多自詡忠義之臣的人,連同近婢親衛,俱是如此靠不住,還要你這樣一個屢次被我加害之人挺身相救!魏王已知何平叔與我之事,又知我性情乖戾,唯恐我對曹子桓做出什麼不利之事,因此我在宮中形同軟禁。若不是今日宴會之上,我借奏琴之機,來暗示你與我相見,我亦無法對你說出這段實情。臨汾如今並無權勢,亦成棄子,唯一能回報你的,便是將曹子桓的真實麵目告知於你,你如此聰慧,萬不可墮入他這萬丈毒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