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二章 明槍暗箭(2 / 3)

織成目視臨汾公主,淡淡道:“我到現在,於洛陽尚有織坊。便是明日想去,也就隨時去了。公主為何就肯定鄴宮大火那段時間?莫非公主對那場大火,一直是耿耿於心麼?”

真是不言則罷,一言殺人。

曹丕按了按額頭,以掩住嘴角一閃即逝的笑意。誰不知道曹操是不欲提到那場大火的?臨汾公主更是因此還受過懲罰,如今一時怒火勃發嫉妒攻心說出來,忽然意識失言,不由得臉色陡變。

曹操額上青筋隱隱跳動,織成在心裏想,這一點兩父子頗為相似,估計下一刻就要抓狂了吧?

還是卞夫人,似乎沒看到曹操陰沉的臉色,笑道:“餘下盤子裏的花,你們便分了簪罷。”又向曹操道:“妾前幾日看了銅雀台中的伎班歌舞,一時興起,也編了幾支新舞,不知魏王肯賞看否?”

麵對這樣一張溫柔姣好的臉龐,曹操終於臉色稍霽,青筋也漸漸平息,點了點頭。

卞夫人卻似是頗有歉意地看向織成,笑道:“甄氏既然不喜歡朱顏貴,我那如意閣中,還有一株好花,乃是絕世珍品,名為洛神綠波,不如就煩臨汾公主卻剪一朵來,為你簪上可好?”

她這樣的態度,卻將方才的劍拔弩張又消散衝淡了。織成不得不承認,這位卞夫人當真是個滅火高手。她挑起火焰,又能將其澆熄,但無論如何,都給人添堵,偏偏你還不能指責她做得不對。蓋因其麵麵俱到,哪怕砍你一刀時都如沐春風。

不過,洛神綠波……

聽名字便知這花頗為名貴,更何況還有臨汾公主不加掩飾的氣惱表情作為注腳。

織成起身正要謙辭,曹操卻緩聲道:“你阿母想得周到,那洛神綠波,原是我當年征烏桓時在柳城所得的野生異種,經培育而成,比這朱顏貴還要名貴得多,確無凡俗之態,無愧其洛神之名。”

織成聽到洛神、柳城、烏桓等關鍵字後,不由得看了一眼曹丕,曹丕仍帶著笑意,神情卻似是有些恍惚。

前女友的心結嘛……

織成隱約覺得有些奇怪,卻一時想不起哪裏奇怪。

隻聽樂音悠揚,卻是一隊樂師並舞伎等人正款步走上青台,正向閣中而來。這麼冷的天,那些舞伎們還是輕紗飄飄,麵上帶著十分職業的笑容。織成隻覺得今日這個賞春之宴十分無趣,向曹操和卞夫人行禮道:“如何敢勞煩公主?兒婦素愛雅靜,也未必定要簪花。”

卞夫人笑得更是慈祥:“去吧去吧,哪有年輕女郎不愛花的?公主喜愛茶花,阿母的這些茶花一直煩勞她在照料,如意閣的人她也都熟得很。那洛神綠波,今年是第一次開花,如今天氣寒冷,萬不敢離了如意閣,到了明年之時,便能在這青台之上來觀賞了。”

又聽卞夫人一派長輩模樣,卻將與臨汾公主的親厚毫不掩飾。然臨汾公主畢竟為公主,卞夫人今日身份,自不會向她認小伏低以臣婦姿態相處,但礙於君臣名份,臨汾公主對卞夫人的順從又易引起關於權臣跋扈的非議,所以卞夫人用了非常巧妙的方式,便是言語之中,總是將臨汾公主當作一個晚輩來照料。當然臨汾也很聰明地配合了,貴婦的世界啊真是太麻煩……

織成料到如意閣是卞夫人的花房之類所在,卞夫人尚且要注意世人的看法,她又如何能大剌剌地讓臨汾公主為她專門跑一趟?索性道:“既如此,兒婦因性情鄙陋,並不通曉音律,也不必在此觀看歌舞,便隨公主去如意閣罷。花朵之美,正該長留枝頭,怎忍心以它凋落,換我髻間片刻豔光?隻是觀賞片刻,也是好的。”

言畢向卞夫人行禮,又含笑看向臨汾公主,道:“公主先請。”

臨汾公主似是沒有想到她竟是要跟過來一般,瞪了她一眼,也向卞夫人行了一禮,不情不願道:“芬兒就先告退了。”

卞夫人似乎也有些意外織成的堅持,但也隻是笑了笑,揮手示意二人離開。

“你!你為什麼要跟我來?”

剛走下青台的石階,臨汾公主便揮手令自己的侍婢與辛苑卻遠遠退開,氣惱地盯著織成,道:“你又不懂茶花,去如意閣作甚?”

她瞪了織成一眼,又道:“你此時回去,也還來得及!”

“我不回去,那閣裏的人,除了子桓,我一個也不喜歡。”

織成十分直截了當地答道:“我寧可和你在一起,去看看我從沒見過的茶花。”

“你……”

織成抬起頭來,看到辛苑和臨汾公主的侍婢,遙遙地站在一株樟樹下,辛苑的目光,與織成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兩人交換了一個淡不可見的笑容。

臨汾公主終於一跺腳,扭頭就走。她梳著被稱為剪氂幗的高髻,這裏的幗,便是所謂的“巾幗”,也就是假發髻。不過和一般的假發髻不同,一般的假發髻是在本身頭發的基礎上增添一些假發編成的發髻,而幗則是一種貌似發髻的飾物,多以絲帛、發絲等製成假發,內襯金銀所製的框架,用時隻要套在頭上,再以發簪固定即可。臨汾公主的髻幗之上,便插了十餘支各色簪釵,十分華麗,這一扭頭,幾乎將其中最長的一根釵上串珠,甩到了織成臉上。

顯然她真的是相當氣惱。

織成悠然跟上去。

隆冬的空氣相當濕潤,尤其是在植被這麼好的宮院之中穿行。沿著碎石鋪就的小徑往前行去,兩邊是各種嶙峋的湖石,石間常見一泓碧水,緩緩穿過石隙橋間,往下遊流去,又被掩映在草木之中。

這樣的布置頗有山野之氣,又不失疏朗大方,織成本能地覺著,一定不是卞夫人的手筆。二人出行,自然也有輿車相隨,隻是臨汾公主在前麵氣衝衝地走路,侍婢們與輿車隻敢遠遠地落在最後,辛苑自然也不好隔得太近,隻有織成悠閑地走在當中,觀賞山水,頗覺樂趣。

臨汾公主忽然停住腳步,回頭咬牙道:“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我為什麼要討厭你?”織成有些好笑地反問道。

“因為……因為曹子桓……”臨汾公主咬了咬嬌嫩的紅唇,或許因為她的容貌甚美,牙齒潔白如貝,這樣的動作,倒更增添了幾分女子獨有的稚氣和嬌美: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都要嫁給……嫁給他……”

她終究還是個年輕女郎,這樣的話要說出來,即使是私下裏,也是用了相當大的勇氣。好容易說出來,頰上已經浮起了紅雲。

“想嫁他的人多了,我都去討厭嗎?我沒有時間。”織成坦率的回答,令得臨汾公主臉色更紅,這次卻是氣惱所致:

“知道本宮為何討厭你麼?就因為你這該死的自大!”

“……”

“你,甄氏!你出身本就不高,又非嫡枝,還落入了織造司為奴,你在整個鄴城又算得了什麼?恐怕連我身邊的侍婢也比你高貴!可你為何總是這樣一副自大的模樣?本宮是大漢的公主,可是你從來就不曾尊重過我!還有卞夫人,甚至是皇後……”

“公主此言,妾實在不明。依妾想來,似乎每次禮儀周到,從未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