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對他和明河的。
他知道納了明河,便是與她中間隔開一條塹溝,可是他為何還要這樣做?
是因為明河隱瞞過的身世?因為郭氏潛在的力量?
她無從得知,也不想知道。
可是她沒有想到,即使她避到了這樣僻遠的葭萌,正想盡一切辦法,甚至是冒著生命危險為劉備籌謀時,他的影子,又如鬼魅般出現了!
她心中又酸又苦,又熱又辣,說不出什麼滋味,眼中卻湧出淚水來。那夜行衣的帽簷,擋住雨水時尚算有用,此時卻顯得這樣可惡!
擋住雨水,淚水就可以更肆無忌憚地奔流。可是天知道,她不願自己為了此事流淚!
為了不驚動室內人,她未曾抹去淚水,幸好奔流片刻後,倒也漸漸收住了。
她畢竟不是一個尋常的隻知傷春悲秋的少女,即使是有過片刻心動的情懷,也能夠以強大的心誌來抑製。
曹丕用一郡換來的關於她的利益,又會是什麼?
她凝神於耳,隻聽曹丕派來的那人又傲然道:“劉使君想必是看中了董真所具的蠶桑紡織之才,但先不必說劉使君自己在巴蜀尚且立足未穩,便是當真立穩之後,劉使君又有何德何能,令她可傾心相助呢?世子尚且未能完全收服她,恐怕使君更加不能。”
他這話雖然有些無禮,但在這以實力強橫作為評判標準的時空,卻是眾人鹹服的道理。
與曹丕相比,劉備勢力不夠、門第不夠、金錢不夠,就連相貌都比不上。
尤其是在知道董真是個女子之後,劉備對最後一條猶為在意。
此時也知道那人說得有理,遂苦笑一聲,道:“非是備推辭,實在是世子既與董君相熟,也當知道她的脾氣。她若要留在此地,備難道還能將她驅走不成?”
那人沉吟了一下,顯然也是認同他的說法,開口道:“世子自然是知道董君的脾氣,故此令在下與使君相約,不出三月,董君必然會離開劉使君身邊。劉使君可不能阻攔,若放她離開,世子必送上章陵郡,且助使君取得益州,決不食言。否則天厭之、地滅之。”
以天地為誓,這可是最厲害認真不過的誓言。
雖然發誓之人並非魏王世子曹丕本人,但這個代之與劉備傳訊的人本來就身份高貴,且拿有曹丕信物,劉備自然是相信其真實性的。否則也不會在這風雨交加的深夜,還與此人在自己室中密謀了。
隻是……
忽有一人聲音插進來道:“世子既有如此誠意,我家主公自當應允!主公,還不與夏侯將軍擊掌為誓?”
啪啪啪。
三掌擊過。
室內三人也並無廢話,過不多時,便聽門扇吱呀,有一人推門而出,頭戴雨笠,身披蓑衣,大步走入院中。
一道閃電掠過,照亮了那人的麵龐。英氣勃勃,長眉入鬢,一雙眼睛極為傳神,卻漆黑如夜。
多麼似曾相識的眼睛,可董真知道不是曹丕。
他是夏侯家的人。
曹操本來就不是曹氏血脈,而出自夏侯。夏侯氏的祖先是漢初丞相曹參手下的將軍,因為得到曹參的龐信,而被賜姓曹。曹操祖上,便是出自這一支。
所以曹操家族與夏侯家族一向來往緊密,且互相通婚,更是親上加親。或許是因了血脈的關係,縱然兩個家族嚴格說起來從同一個祖宗下來的血緣已淡,但是嫡支的兒子卻保留了相同的特征,便是那一雙漆黑逼人的眼眸。
也正因為此,這個貴客手執曹丕信物,才會得到劉備等人的相信。
而早就從崔妙慧聽聞這個軼聞的董真,也會一眼認出他就是夏侯家的人。
夏侯家雖然是武將世家,這一輩上名將雖多,但達到這人的強橫境界也並不多見。聽聞曹操想要謀奪漢中,與陸焉相為呼應,所派前鋒便是由夏侯家的人,他是……
董真的腦海中忽然掠過一個名字,旋即一震:
沒錯,一定是他,夏侯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