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真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她的耐心實在有限,不耐煩聽這些人的嘴皮子功夫。
伊籍幾乎被頂得一噎,卻見董真已跟劉備說上了話:
“這桑林出產,並不算怎樣豐厚。然料想到秋繭結出之時,這片桑林就大大有用了。”
她指給劉備看遠處一堆忙忙碌碌的人,房舍的雛形已初步可以辨認出來,並非高樓華廈,而是數排寬敞的平房:
“那裏是董某令人建造的新織室,當然蠶房染坊亦在其中,可以說是一條龍的流水線製作廠房。使君可曾看出什麼蹊蹺?”
一條龍什麼的,劉備大概還是懂得過來。他凝神觀察了片刻,答道:“堡壘雄偉,較之尋常織室似乎更為險要。啊,似乎房舍過多……”
劉備的故鄉雖不是以蠶桑聞名,但是兩漢是農業社會,所謂男耕女織,蠶桑之業在廣大鄉間是隨處可見的。
所以他還是大致知道規模的。便是錦城附近的蠶桑大戶,也不過是十餘間蠶房,每間房有百餘張放置蠶紙的方架罷了。眼前的這個初成規模的房舍群落,卻分明有著上百間的平房。加上壕溝、僚台、堡樓、館舍、起居室在內,儼然是一個樣樣齊全的莊園。
“使君明鑒,雖說去歲蜀中大旱,桑葉減產。今歲又遇雷火下擊,將桑樹損失大半,且錦城之中又流行一種疫病,蠶兒大量死亡,故此對錦繡之業大有影響,但今春我們是來不及了,若是使君能保住葭萌隻到秋末,則董某就可以囊括巴蜀一半以上的蠶桑!難道眼前這片景象,不是活生生明晃晃動人心的億萬金錢麼?”
劉備驚遽地回過頭來。
先前董真說過這類似的話語,他不以為然。他見過不少謀士投奔新主,無不是舌桀蓮花,誇大其辭。但眼下見到董真建造房舍的規模,卻相信她言出有據。
別的不說,單說見識過她在離雲別館中的那些準備,甚至是那些難得的器械弩箭,他便知道她從來都是不做無用之事,且走一步,往往看到了之後的兩步、三步甚至更遠。
她既敢建這樣一座莊園,那她所圖之事,絕不是眼前這片桑林,也絕不會隻是小小的葭萌。難道真的是象她所說,可謀天下錦繡?
想到那儼然是黃金代名詞的錦繡織物,若當真成了自己囊中之物,該有多麼豐厚的資財,又會得到多大的助力,劉備便覺心怦怦直跳起來。
但偏偏有人來攪局,還是與伊籍一向相得,也多次出聲反駁董真的另一名士簡雍疑道:
“不過是一片房舍、數百畝桑林罷了,如何當得準?”
“所以我請使君前來觀看,也是有我的用心。”
董真笑得一片狡黠:“從前我曾給使君上過一書,言及蠶市之事。若董某猜得不錯,大概再過月餘,錦城必有蠶桑大戶前來求到董某門下,屆時董某想在葭萌辦一次蠶市。至於董某實力如何,蠶市之上,必見分曉。不過一兩月的時間,難道這位特別聰明的謀士就等不得了麼?”
簡雍一窒,也嚐到了伊籍先前那種對被方頂到心肺上的悶氣。
“不錯。”
一個熟悉的聲音插了進來:“那封言及蠶市的帛書,我也已經看過,深覺可行,願請使君允之。”
是龐統。
簡雍驚詫地看向他。
誰不知龐統因素有才華,在眾謀士中隱然為首,行事大膽,謀事卻極為精細。他一直未曾開言,簡雍等人本以為他是在悉心觀察董真的破綻之處,沒想到他一出口便是讚成。但他們也深知他之能耐,既然他認為董真建議可行,倒可能的確有可行之處。
隻是不知為何,想到天近黃昏,還被拖來桑邊堤上一遊,便有些氣悶。
劉備見龐統亦執首肯之態,更是安下心來,頜首道:“董君誠意,我等如今已經目睹。蠶市之事,便允董君所請。”
“可是董某還有一事,這件事十分要緊,使君不可不聽。”
董真無辜地看著他,劉備對上那雙狡黠晶瑩的眸子,心中忽然沒來由一虛,背上也升起涼意,:“何……何事?”
董真雙肩微微一聳,動作看似無奈,卻又瀟灑自如:
“使君,我窮,沒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