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沙塵暴漸漸弱了下去,空中的陰霾卻依然阻斷了日光,天色顯得分外陰沉。遠遠望去,曠野上、小路邊,有些零星的煙火,好像有人在燒紙。
自夫人去世後,一向深入簡出墨如海終於踏出了門庭,在眾多仆人的陪同下來到了祠堂。墨琴正在做最後的布置,看見父親白發蒼蒼地走來,竟僵在那裏不能動彈。
“爹,女兒不孝!”她撲過去跪在父親前麵磕頭,“女兒未能得到夫君垂愛,這次被迫回娘家祭祀,給您丟臉了,對不起!”
墨如海看見女兒回來,一時有些驚訝,“琴兒,起來吧。”他沉重地看著她,沉默了良久。也罷,自沛然去世後,他一夜蒼老,現在已無力再過問江湖往事了。
“爹,”墨弈走了過來,“吉時已到,該上第一炷香了。”
墨如海點點頭,走到墨家列祖列宗的靈位前借著燭火點燃了三隻香。他凝重地對著牌位們鞠了三躬,又將香插進香爐,跪下磕了三個響頭。
接下來輪到長子墨弈上香,可他在點燃那三隻香時,卻總忍不住瞟到母親的靈位——那是一塊用漆樹染黑的沉香長牌,上片用砂金篆刻著“亡妻沛然之位”。
“你還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哥哥……大家都以為你和琴兒是墨如海的兒女,其實隻有琴兒才是……你是我在嫁來墨家之前就有了的孩子……你的父親是我第一個丈夫,他已經死了……我不能告訴你……答應我一定要幫我找到他們……”
“娘!……”他看著看著,竟失神地叫出了口。
“哥哥!”墨琴以為他傷心過度,連忙跑過去扶住他,“逝者已矣,我都無能為力。這是娘去世後的第一個中元節,她若在天有靈,就一定能知道我們的思念。”
他轉過頭望向她,那句“琴兒才是”一遍一遍重複在耳旁,不知怎的,他竟對她有一種莫名的生疏感。
為什麼,為什麼娘不肯告訴他爹是怎麼死的?他再一次望向那尊靈位上的金字,它們靜靜地被篆刻在那裏,似乎與世無爭。但他看著,雖不明白一切的緣由,卻也足夠感受到一種說不清道不完的恩怨。
上完了香,他默默退到了一旁。作為墨家的長子,他一出生便在這裏長大成人,寥寥算去,已是二十幾個年頭。這其中,自己娶妻、妹妹嫁人、母親逝世,他經曆了人世種種,現在卻有人告訴他他並非墨家之後。
那麼,他的親生父親為何會死,他的兄長和阿姊又是誰?他雖答應了母親要找到他們,可這蒼穹浩渺,他又何處能尋……
“弈兒?”墨如海低喝一聲,“你在發什麼呆,快來給你娘敬酒!”
“啊……是!”墨弈回過神來時,已輪到他敬酒了。然而,他剛一動身準備上前,祠堂外卻傳來了一片轟動聲。
“老爺!老……”跑進來的人話說到一半,一把尖利的青刀就刺進了他的心髒,刀刃一轉,心髒被挖出,鮮血濺了一地!
“啊!!”墨琴驚恐地尖叫一聲,嚇得躲到了靈位之後。
那個死人的麵相保持著猙獰的最後模樣,心子被掏空,身體轟然倒地。在他之後,慘淡的夜色中竟兀然出現了一個男子的身影——他穿著淡青色的長衫,衣角邊隱約開出滴血的藤蔓。他的麵色冷酷如鐵,手執一柄青光長劍,霍然立在了祠堂的大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