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也懶得去揣測其中的味道,熬好後也不顧燙口,閉眼一口氣喝了下去。藥剛入肚,那滾燙的湯藥竟然讓他感了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寒意。頃刻之間,他的眉毛、睫毛、發尖全部都凝上了縷縷的霜露,一絲一絲都散發著幽藍幽藍的光芒,連他呼出的氣息也在空中結了一團薄霧。
那一刻,他冷得打了個哆嗦。
然而來不及多待,他眉一蹙,一把抽出袖裏的藏劍,左手在空中飛速地挽了一個劍花,伸出的右手掌上四根手瞬間便閃現了一道血口。趁著新血未溢,他立刻將四指貼在軒轅嬋的唇上,汩汩的鮮血順流而下,直入她體內。
那一刻,女子的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若有若無地,仿佛要抓什麼似的。他心裏慌亂起來,想要伸手去摸她的手,她卻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咳咳……”她咳著臉漲得通紅,像一個長久休克的人突然能夠呼吸而不適應。白辰胤天連忙將她抱起,不停地拍背為她舒氣——那時,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湧上了他的心頭。
那日,他的右手在暖雲受傷,他沒有皺半點眉頭,反倒是那個一向堅強的她滿眼淚水,望著他的傷口竟哭得說不出話來。他看在眼裏,是好生地心疼。
暖雲的微風輕輕拂過,金色的夕陽如飛絮般漫漫灑下。四周的草木晃動出碧波一樣的浪濤,陣陣的花香飄染出芳菲馥鬱的絢麗。那一刻,他隻感到全世界都安靜了下來,時間定格在那裏,凝滯了無限的金夕。浩渺的蒼穹下,天地之間隻剩下他和他懷中的女子,還有他們一生一世的諾言。
“火兒,火兒……”他擔心地喚著她的名字,緊緊握住她的手,倘若她這時能睜開眼看,一定會驚異於眼前的人根本不是白辰胤天——他的眼像是癡癡又似怨念,就像一個失了魂兒的木偶,怔怔的有些木訥。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而那靜睡於床的女子依然沒能睜開眼看見這興許會令她終身難忘的一幕。不過這一連串的咳嗽,倒像是讓她咳出了什麼東西,那先前虛弱受阻的氣脈,竟開始漸漸地恢複了起來。
白辰胤天守在一旁,親眼目睹著她恢複的奇跡,簡直感謝老天讓他如此幸運。他拉過她的手貼在臉上,一雙薄唇止不住地向上勾起,寶石般光彩的雙眸裏帶著一種繾綣纏綿到難以描繪的欣喜。
多少年了,她在他心裏的那些善良、美好和堅強,就如盛開在暖雲山崖的那一朵鳶尾,紅得那麼純淨,那麼纖塵不染、飄然脫俗。雖然,每當她看見他時,那微笑裏時常有些靦腆,但那靦腆之中又總飽含著一種真誠與深情,就像一朵在青澀與懵懂中綻放的笑靨,與暖雲的金陽、碧草、菲花融在一起,交相輝映得正好。
然而,過去總是美好的,歲月的腳步卻讓人望塵莫及。縱使他穿上了華麗的錦袍,登上了萬人敬仰的金座,但那一雙翻雲覆雨、叱吒武林的手,卻將世界翻了個底朝天也無法獲得關於她的一點音信。
那個名叫火兒的女子就仿佛從來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像一陣煙霧悄悄地升騰,又如一簇泡沫無聲地破碎。留給他的,僅剩下那些自己明明確信無疑,別人卻會笑他是在做夢的執念。
他也彷徨、迷失、徘徊過,卻始終未曾想過放棄。任著心淚漸衰,日益枯竭,他隻是沒日沒夜地練劍,企圖用倒床就睡的疲倦麻痹自己。
那些年、那些記憶,隻如同了忽明忽暗的幻影,浮現在了他安靜沉睡的夢鄉。
而現在,他終於能獲得這一份從天而降的厚禮,哪怕是短短的半載——誰叫她是他心中的摯愛,是他須臾而短暫的一生活著、等著的唯一理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