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兒,”女子對兒子招了招手讓他更貼近自己,“你來。”
墨弈跪著挪了過去,一步一步,心裏充斥著對母親死亡的恐懼和絕望。
——難道母親是要留下最後的遺囑嗎,她是真的要永遠地離開他了嗎……
女子看見他的臉湊過來,心裏非常的高興,她的臉上又再度泛起了紅光,仿佛要飛仙一般。“弈兒……”她竟有些激動,“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一個隻有你才……咳咳……知道的秘密……”
“娘……”墨弈有些驚訝,他不知道母親的心裏還藏著什麼秘密。
“我說過,你還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哥哥,他們是我嫁過來之前生的。大家都以為他們死了,但其實沒有。是我在最後一刻將他們掉包了,他們應該活了下來……咳咳……”女子好像說了太多的話,她的身子沒了元氣的灌注,開始變得越來越虛弱了,“其實大家都以為你和琴兒是墨如海的兒女,其實……咳咳……其實隻有琴兒才是。你是我在嫁來墨家之前就有了的孩子,你的……咳咳……父親是……”
“是誰?”墨弈聽的幾乎已屏息凝神。
“是我第一個丈夫……生了你姐姐和你哥哥的那個……他已經死了……”女子的意識似乎有些模糊了,她念念碎碎地重複著,聲音在越來越低,“你能找到他們嗎?……咳咳……他們叫葉……”
墨弈低聲驚呼著打斷了她的話,“我的父親是怎麼死的!?”
然而女子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不能……咳咳……告訴你……你能幫我找到他們嗎……答應我一定要……”話還沒說完,女子的手忽然從墨弈的手裏落了下來。
“娘!娘!——你醒醒啊!——”墨弈猛然回神,才發現母親冰涼的手已經垂了下來。一刹那,他全部的悲痛和傷心如洶湧而來的海水,一個滔天大浪便淹沒了那些撲朔迷離的身世。他不停地搖晃著床上已再無動靜的女子,心仿佛被什麼刺了一般,生生地疼痛。
“沛然!”
“娘!”
“夫人!”
焦急等在門外的人忽然聽見了墨弈嚎啕的大叫,立刻都衝了過來。然而,一映入眼簾的,卻正是他們預想的最壞結果——病榻上的女子靜靜地躺在那裏,仿佛一個正在沉睡的美人。她的嘴角上揚,眉間舒坦,絲毫不帶有痛苦。從遠處看去,她那姿韻猶存的臉上,尚還泛著些許未消退的紅光。
重重疊疊的紗簾懸掛在屋內,似乎想要將她與渾濁的外界隔開。一陣風吹了進來,層層的紗簾蕩漾著飄動,交交疊疊,掩掩蓋蓋,似乎萬般糾纏,卻又縷縷分明。那一刻,女子枕邊披散著的白發映著她紅潤的笑容,宛如一朵正盛開著又凋零著的牡丹。
“哥哥……”墨琴怔怔地叫了一聲,似乎已從悲傷到了木訥。
那一刻,屋裏的每一個人都不再說話了。或許,他們正回憶著與她生前共處的歡樂時光;或許,他們正感慨著歲月流逝不可逃脫的生老病死;又或許,他們在歎息惋惜方才的轉身竟是與她最後的訣別。
微風“颯颯”地吹來,走流在木隙與窗縫之間,穿透於映紗掩簾之中,一點、一點地,悄無聲息地著卷走著女子散落在床上的魂魄。
隻是,她這一生嫁給過兩個人。到了黃泉,這魂魄要怎麼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