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從未想過,原來在子諾心裏,我早已不是從前的那個我,她說過要陪我一起走,卻又何曾真真正正的相信過我,甚至她從未像相信阿謜一樣相信過我,我不欲提這個名字,卻做不到真的不去比較介意,愛一個人,原本就是一件很自私的事情,我也不曾免俗。
後來,我們皆將這件事封塵,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王權之路愈發凶險,新政推行困難,我幾度勸她離開京城,她卻不肯,直到子諾的父親去世時,我竟然打心眼裏的鬆了一口氣,卻由衷想起當年她曾說過的那句話,我的的確確的,是變了的。
可唯獨一樣,我對子諾的情,這些年來,從未少過,哪怕不得她的信任,哪怕比不上莫洵,我依然在登基後,想要將她留在身邊,想讓她成為我的嬪妃。
我有一句話,未曾對她說過,當日我曾說,要立陸紫若為妃,雖是為了保護她,可她不知道,我到底有多麼希望,她真的能夠答應我,同我在一起。
可我也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因為我知道了一個秘密,這些年來,她心心相念的阿謜還活著,而且就在她的身邊。
送他們離開的那天夜裏,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她笑意盈盈的對我說:“阿純,我不走啦。”
她的語氣輕快又溫柔,好似還是多年前,在國子學的那個午後,她立在橋頭,笑的眉眼彎彎喚我:“阿純。”
“陛下,陛下——”
我再度被李恬的聲音喚醒,卻覺得睡了一覺,仿佛精神了些許,李恬紅著眼睛,低聲道:“宥兒回來了,臣妾讓他進來?”
我點點頭,宥兒進門的時候,瞧著沒什麼風度,頭發也是亂的,衣衫也是亂的,不知這一路回來,跑了多久,心底又是如何的惶惶,我心裏軟了軟,盡力聚起一個笑意:“宥兒,你如今已是我大晟的太子,以後是要繼立大統的,可要注意著衣冠啊。”
宥兒點點頭,眼圈忍不住的紅了,我瞧著他,又道:“朕這輩子,對不住的人不多,但其中便有你的母妃,這些年,朕欠她一個皇後的位子,朕走後,你要尊敬你的母親,替朕保護好她。”
話說得有些多,便覺得有點力不從心,我慢慢交代了一遍,想一想再沒有什麼,這才問道:“她……”
“她很好,”宥兒點點頭,盡力打出十二分的精神,從方才帶進來的盒裏取出一幅畫:“兒臣扮作畫師,說希望能為他們畫一幅畫,蕭遙與蕭宜靜都很像她。”
我顫抖著,將那副畫拿在手裏,她與阿謜,似乎還是當初的模樣,看來這些年,他們的確十分幸福,而那個小丫頭,我輕輕摩挲著畫紙,緩緩露出一個笑意,那個小丫頭,與我當初見到她的時候,一模一樣。
我漸漸合上眼,仿佛再一次回到了當年,回到曾經的桃花樹下,落英繽紛,她含著笑,眼睛黑亮,樣貌卻比花轎,道一句:“草民見過廣陵郡王殿下。”
是啊,其實沒有什麼可遺憾的,這一生,我們相聚過、共患難、共進退、共悲傷、共歡樂過,足矣!
……
元和十五年,慕容純純於大明宮的中和殿駕崩,享年四十二歲,廟號憲宗。在位十五年,勵精圖治,消除藩鎮、重用賢良,改革弊政,勤勉政事,力圖中興。
史稱元和中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