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靖不知是欣喜還是無奈,但想著終是此生沒有什麼骨肉至親了,多一個羈絆亦是好的。如今不是在宮裏,而是出了宮,如月哥哥所言,她已是自由之身,饒是有些軟肋又如何?沒有人能再威脅到她的生與死,反而讓她更敬畏生死,更多了幾分活下去的勇氣。
身上的蠱雖然是絕蠱,已然到了最後的生死一線間,然則有了活下去的意誌力,想來也是一種奇跡的存在。
大夏文帝出殯的那一日,溫如笙遠遠的站在街口,視線溫涼的望著屬於帝王的棺槨在侍衛的簇擁中漸行漸遠,帝王駕崩,國之大喪。人人都說這少年帝王著實可惜,英年早逝,雖無太大成就,卻也是鏟除了齊雲山一黨,查處了齊家的不軌,將齊家上下侵吞的民脂民膏悉數歸還百姓,且將良田返還窮苦之眾。
百姓感恩戴德,可惜這帝王雖然英明,終是天不假年,天妒英才。
“公子?”景色行禮,“您仔細著身子,別太難過。皇上身子不好,這原就是逃不開的結果,如今這般倒也是極好的。皇上受攝政王折辱,而今終於可以放下一切,自由隨風!公子,這是好事。”
好事嗎?
溫如笙不覺得,人活著才是世間最大的幸事,死了便是沒了,饒是功勳卓著,饒是名動天下又如何?不過一抔黃土,一副棺槨,已成故人,僅此罷了!
喉間一番腥甜,溫如笙眉眼微沉,伸手撫上了脖頸處懸掛的鏈子,這梅花指環,終是成缺,再也湊不到一對。於這世間,又是多了一場枉相思。他低低的輕歎著,眼睛裏蓄著淚,“你怕是不知,收了我這指環是何用意吧?原是你母親同我母親的約定,誰知竟是這般的有緣無分,終也不知是全了誰的承諾?”
“公子?”景色擔慮的望著自家公子。
溫如笙無奈的苦笑,仰頭瞧著天空,可眼角淚卻仿佛怎麼都止不住。拭淚時,溫如笙跌跌撞撞的離去,到了芳華齋門前“哇”的吐出一口鮮血。頃刻間,天旋地轉,他分不清楚天地何處,一頭栽倒在地。
“公子!”景色疾呼。
“看……”溫如笙閉著眼睛在笑,嘴角不斷溢著血,“她在哪裏等我……”
“公子!”景色聲嘶力竭。
然則溫如笙沒能如願,一覺醒來,卻是薑成白坐在了床沿,“就這麼想死嗎?死了便能解決一切?你母親怎麼會有你這樣不成器的兒子?”
溫如笙不說話,隻是睜著一雙眼,直勾勾的盯著房梁,眉眼間凝著決然。
“你母親與玉兒指腹為婚在先,梅花指環為證,然而命運弄人,終是成了這般模樣。溫如笙,你終是齊雲山的兒子,你爹此生沒什麼可圈可點的,唯有一件事是最好的。”薑成白低低的說著,“他深愛著你母親,在齊如峰死後,齊雲山一心要為你鋪路,不惜勾結外敵,想要為你謀個天下。誰知你竟是兒女情長,念著那幼時的承諾,心中暗許,執意要為阿靖鋪路。”
薑成白仔細的為他掖好被角,“你便是春風極樂園的主子吧?雖然人人都知道那屋子裏是個女子,可你身上的氣味和那屋子裏的香味,是一樣的。溫如笙,有些東西是命中注定的,不是你相爭就能爭得過。有些人注定隻是過客,就好比現在,我雖然知道阿靖是我的女兒,卻也不敢出現在她麵前是一樣的道理。”
“明歌公子,溫如笙,齊家的外室。你爹把你保護得太好,他這輩子唯一心軟的就是你們母子,卻也是因為這樣,護了你們周全。”薑成白起身,“好好活著吧,有多少人想活著卻活不下來,你何必呢?齊家已經沒了,但你終是齊家的兒子,不是嗎?這骨血裏的東西,就算是死也無法磨滅,這便是命!”
語罷,薑成白緩步走出房間,“有空就去皇陵走走,她的那枚梅花指環,隨著她一道入了皇陵,也算是成全了當日的承諾。隻是以後的路,你得一個人自己走,她再也回不來了!”
“你不是有引蠱蟲嗎?為什麼不能救她?為什麼?”溫如笙麵色慘白,冷聲厲喝。
“她的蛹蠱破裂,引蠱蟲對她來說根本沒有作用,最多會影響蠱蟲的活動幅度罷了。”薑成白深吸一口氣,“但凡有一點能救她的機會,我都不會放過。然而,我們都錯過了最好的時機,便是大羅神仙……”
話未完,薑成白縱身一躍,消失無蹤。
終是,什麼都結束了,不是嗎?什麼齊家,什麼春風極樂園,連同那梅園一道,都該消失在這人世間。心中的信念消失之後,什麼都變得不再重要。
溫如笙帶病離開京城的時候,正巧看見東方未明風塵仆仆的出城。
“近來攝政王大張旗鼓的鏟除異己,已然殺了不少人。”景色道,“除了太傅府的殘黨餘孽,連同朝廷上慣來左右搖擺的朝臣,或貶或流放或罷。”
溫如笙低低的咳嗽著,“與人無關,走吧!”
“是!”景色頷首。
馬車出了城,便朝著關外的方向去了,母親臨終前說過,來日要將這梅花種滿關外,指引她回家的路。她原是大夏先太後,文帝生母劉佩玉的陪嫁丫鬟,隨著自己的主子不遠千裏而來,終是在這京城邂逅一場,逢著了正當風華的齊雲山。不得不說,彼時的齊雲山才華橫溢,誠然是極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