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少年大約十二歲,頭戴束發銀冠,麵白如玉,劍眉下,一細長的眼閃光著清冷光芒。直挺的鼻子下,有如被雕刻而出的薄唇有如一筆丹青,輕輕掃在白岫之上。
月白色的寫圓領長衫穿在他消瘦而又結實的身體之上,讓他有如天上一泓閃光著清輝的冷月,孤傲而清冷。
“楚、楚南殿下……”林薇兒看到楚南,臉色便是一僵,立刻躬身行禮。
“殿下。”
“參見楚南殿下。”
剛才還在圍攻崢嶸的女眷們立刻住了手,全部朝著楚南行起禮來。
楚南,蜀王嫡親第七子,與太子楚堯乃是同胞兄弟。自古王者皆出於嫡親一脈,如今太子楚堯先薨,楚南殿下的身份地位比之從前自然高了一層。
楚南看了看這些女眷,冷聲道:“我們的將士為了保家衛國在邊疆死傷無數,而你們,卻在這裏因為一個道聽途說的事情為難自己人嗎?”
女人們的臉色均是一變,立刻不再作聲了。
“南兒。”瑞雲王後看到楚南竟替崢嶸說話,不禁責備道,“你有所不知,天煞孤星乃是威脅到家國安定的災星,而左利一直隱瞞,我蜀國遭此大難……”
“母後!”楚南打斷瑞雲王後,用他少年特有的清朗聲音道,“鄭國覬覦我大蜀的黃金寶藏,沒有百年,也有八十。自鄭國開國之王吞並魏國及晉國以後,他們多就次向我大蜀派來使者,想我大蜀向鄭國稱臣。兒臣試問母後,若是沒有崢嶸,鄭國是不是就不會向我大蜀發兵?若是沒有崢嶸,皇兄是不是就不會率兵出征?”
“這……”麵對楚南那清冷的眸光,瑞雲王後啞然。
而楚南,則喟然長歎,道:“把這江山社稷的重責壓在一個無辜女子的身上,母後,這決非皇家之舉。”
說著,他走到了崢嶸的身邊,彎下身來,從袖中拿出手帕,替崢嶸包紮起脖頸上的傷口。
“楚南殿下……”崢嶸淚眼朦朧地看著楚南,這個纖細的少年明明纖瘦得有如一株青竹,卻不知為何,擁有著足以讓崢嶸心安的強大力量。
“不要哭了,”楚南溫和地對崢嶸道,“你忘了嗎,皇兄最不願意看到你哭。”
崢嶸的心,狠狠地一疼。
是啊,她怎麼就忘了呢?每當自己哭鼻子的時候,太子殿下都會笑著刮著她的鼻子,笑著說:“羞羞臉,又哭了。再哭就變醜了哦……”
是了,是了。他不喜歡自己哭,他最喜歡看到自己的笑容啊!他說過的,自己的笑容就像是含羞綻放的木蓮花,俏麗而又甜美。
她應該笑著的,為了自己,為了他。
崢嶸的唇,顫抖著,努力忍住滑落而下的眼淚,勉強讓自己露出笑容。可無論她怎樣努力,那笑容總不似從前那般爛漫,而是有如暴雨之中的梨花,悲傷中透著淒絕。
“在我要走之前能看到你的笑,真好。”楚南那若一筆丹青的唇微微地揚了揚。
“殿下要走?”崢嶸聽出了楚南話裏的異樣,不禁問道。
“是。”楚南點頭,道,“去鄭國。”
“鄭國?”崢嶸怔住了。
“南兒,你在說什麼?你要去哪裏?”瑞雲王後在聽到楚南的話之後,立刻驚聲問道。
楚南轉頭,對瑞雲王後淡淡一笑:“母後,蜀國,降了。”
****
蜀國,降了。
蜀王楚衍此刻正一個人坐在大殿之上,往日百官林立,輝煌熱鬧的大殿,此刻空曠而又寂靜,荒涼得令人窒息。
案上擺放著的,是要遞交給鄭國國君宣遠帝的降書,所有的文字都已然寫好,隻差蓋上蜀王的玉璽。
蜀王舉手摸向案上的玉璽,那色綠如藍,溫潤而澤的玉璽,已然在蜀國傳承了幾百年,見證了蜀國數代國君的威嚴與英明,見證了蜀國的強大和興旺。卻萬沒有想到今日,以他之手,在降書上印下屈辱的印記。
蜀王的手,最終垂了下來。
所有的窗戶都開著,風呼嘯而入,吹得紫色的窗簾隨風狂舞,像是一隻隻野獸張牙舞爪地跳躍、舞動。
蜀王頹然蜷縮在他的王座裏,這位驕傲的王者已然沒有了往日的意氣風發,他疲倦而狼狽地坐在他的王座上,怔怔地望著遠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父王。”
三皇子楚明西自大殿側門緩緩走進來,他穿著石青色的團花長袍,紫玉簪將他的黑發綰在腦後。他的腳步聲被這空曠的大殿放大,而他被陽光拉長的影子也似蛇一般,蜿蜒著一路向前。
楚堯和楚南都繼承了蜀王楚衍的欣長高挑,而楚明西的身材、相貌和神情,都像極了他的母親羅妃。楚明西更加高大魁梧,他的五官略顯陰鬱,兩道細長的眉下,一雙丹鳳眼總是透著陰晴不定之芒。他的嘴唇很薄,唇角細長而向上挑起,這讓他看上去總是似笑非笑,仿佛永遠無法猜透他到底在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