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這條路……
在不久的將來會布滿血跡吧……
到了乾清宮,皇後以及諸嬪妃都在,左弗行了一禮,皇後冷眼望著左弗,道:“左愛卿平日不是本事大得很嗎?怎麼?現在陛下病了,你卻束手無策嗎?”
“皇後娘娘。”
左弗淡淡道:“這世上也不是什麼病都是臣能治的。胃脘惡疾在我們師門裏稱為胃癌,這是我們一直在攻克的難題,癌細胞會吞噬正常細胞,繁衍的速度非常快,對於這種病,若是早期可以通過手術切除病變組織,但眼下陛下已到了晚期,根本已是藥石難醫。”
她望向皇後,眼裏一片冰冷,“臣與陛下年少相識,在這個王朝最危險的時候相互以性命相托,如今他病重,臣心裏的難過不會比您少。”
“哈!”
皇後冷笑,“人心隔肚皮,誰知你心裏怎麼想?”
左弗懶得理他,招來門口的太監,道:“我給陛下熬了魚片粥,做了灌湯小籠包,這都是他愛吃的東西,你且讓試毒人過來嚐,待試毒人嚐過後,便拿給陛下吃吧。”
話音落,乾清宮的門打開了,朱慈烺坐在躺椅上,躺椅被人抬了起來,他望著左弗手裏的食盒,道:“是弗兒來了?是弗兒親手做的魚片粥與小籠包嗎?”
“兄長,是我做的。”
“快來拿來,我餓了。”
“陛下,外麵風大……”
皇後勸解道:“而且,這東西還未讓人試毒……”
“朕已經這樣了,鎮國公即便有不臣之心,還要在這個時候冒天下大不韙加害於朕嗎?”
朱慈烺喘著氣,吃力地抬手,“皇後若還要勸解,那你還是退下去吧。朕在屋裏待得久了,不想回屋,想在外麵曬曬太陽。”
左弗上前,太監們搬來案幾,左弗打開食盒,將做的小籠包與粥拿出來。食盒裏放著兩雙筷子,一小瓶醋以及兩個碗,兩個湯勺。
她慢慢盛起兩碗粥,將小籠包拿出來,擺好醋碟,問道:“兄長,能自己吃嗎?”
“可以。”
朱慈烺的手顫得厲害,可他卻還是堅持自己吃。其實他已經好兩日吃不下東西了,喝點水也會吐出來。但是左弗親手做的東西他已經很久很久沒吃過了,望著眼前這魚片粥,小籠包,無數的回憶就會將他包裹,讓他生出無限力量。
這樣的近親,已經許久沒有過了……
吃了兩口,喘息得厲害,左弗放下手裏的筷子,坐到朱慈烺身邊,端起碗,拿著湯勺慢慢喂他。
朱慈烺臉上帶著笑,那種發自內心的笑是所有嬪妃都未見過的。
六條氏垂下眼,心裏輕輕一歎:當他是天子時,他提防著她;可當他是朱慈烺時,他的心裏隻有她。
終是最愛之人,誰也無法取代。
小籠包的湯汁流在湯勺裏,朱慈烺小口抿著,吃下一個小籠包後,便再也吃不下了。他讓左弗吃,左弗也不矯情,一個人將魚片粥與所有的小籠包都吃下了。
皇後的臉都扭曲了。
她愛了一輩子的人,這樣的柔情,他從未給過她,哪怕是那一次。
僅僅是左弗親手做的東西他便能強迫自己咽下去,僅僅是她來了,便能緩解他身體的疼痛,這個女人就像一顆釘子一樣,從他十七歲那年起,便一直釘在了他的心上,致死都不能忘懷。
縮在衣袖裏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緊,而那邊左弗已用手帕擦去了朱慈烺唇邊的髒汙,然後又讓人取來濕毛巾,將他的臉與手都擦幹淨。
擦完後,又讓人拿來木梳,將朱慈烺的頭發梳順,然後綰起發髻,做完這一切後,她才道:“兄長是大明的天子,天下共主,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能失了君父的威嚴。”
她從宮婢手上取過鏡子,“看,自己弄清爽了,是不是看著心情也舒暢許多?”
朱慈烺等了一輩子,都沒等來過左弗的柔情。可這一刻,他卻終於等到了。
他為她畫眉,她為自己梳頭,這是他想了一輩子的畫麵,現在終於實現了。芊芊素手綰起自己的頭發,濕潤的毛巾撫過自己的臉,雖知她是憐憫自己,可這一點憐憫讓他這個將死之人卻倍感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