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等可笑啊?
眼淚順著眼角溢出,淌過唇角,她嚐到了一片苦澀。
久久後,她笑了,笑得癲狂,笑得悲涼。
手裏的碎片被僅僅握在手心裏,她要記住這一切,記住今日所嚐的痛苦!這一切都是她給予自己的!自己隻要忍著,總有能跟她算賬的那天!
起風了,吹著屋簷下的風鈴叮當作響,少時,便有雷聲傳來,頃刻間便是大雨而至。
新來的宮婢小心翼翼地將她攙扶起,擦去她手中的鮮血,喚來禦醫將碎片一片片拔出。
整個過程都是沉默的。
誰都知道,這位皇後在將來很長的一段日子裏都會不好過。現在還能維持住她地位的,恐怕就隻有那個抱到東宮去的孩子了。
雖然沒聽到什麼風聲,但忽然將皇後身邊的人消除,又將皇子抱去東宮,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陛下要立儲君了,而皇後不德,陛下不想將皇子交給皇後親自撫養。
宮裏的秘密很多,可秘密有時又是藏不住的。
半個時辰,在這深宮裏,什麼都可能變了……
雨越下越大,似天破了個洞般,傾盆大雨衝刷著天地,街上的人匆忙奔走著。
從皇宮裏出來的朝臣各懷心思。
今日左弗又贏了。
這鄉紳一體納糧,稅收變革,怕是如這大雨般,怎麼擋也擋不住了。
畢竟,陛下那態度已很明確,而內閣幾位大臣顯也是支持,而他們的命脈又被捏在左弗手裏,這以後……
所有人不由望向皇宮,望著雨中的皇宮,心頭沉悶。
這以後……
還有誰能製得住左弗嗎?
非相似相,皇後那一盆水徹底將她推向了權臣的位置。
當初看笑話的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這一盆水竟能換來那麼多官員追隨。
不可思議時又覺理所當然。
明臣以挨天子廷杖為榮,隻要熬過廷杖,那就是名滿天下!而左弗沒挨廷杖,可卻是被皇後潑了一盆太監的洗腳水,可這一盆洗腳水卻比廷杖的效果還好!
畢竟,士可殺不可辱!他們再看不慣左弗,也不得不認左弗已是官僚集團中的一員,而且還是同進士出生。看她書院教的那些學生,看這幾年瓊州前來參加科舉之人的水平,他們毫不懷疑,便是陛下不賜她同進士,她也能憑自己本事考一個進士出來。
教學水平這麼厲害,自己考能考不上?
而各種高產糧更是死死捏住他們的命門,隻要一個不順心,左弗就可以斷了他們的糧種!
軍權,農業,民望,權利,錢財,她都有啊!
便是張居正在世時,亦沒有如此能耐吧?能讓兵不血刃的讓所有反對之人閉嘴!
這女子……
頭一次,他們才發現,麵對著這個被他們看不起的女人,全身湧起的是挫敗感。
他們拿她毫無辦法,即便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子也拿她毫無辦法。八九年的光陰,悄無聲息的,沒鬥死一個政敵,可她卻成了大明的隱相!
那麼……
接下來,他們又該怎麼做?是繼續鬥?還是合作?
這個問題縈繞在許多大臣心上,他們眼睜睜看著左弗扶著孫訓珽上車,然後……
離去。
沒有看他們一眼,仿佛他們都是無關緊要的人。
從來沒有巴結,從來也沒表現出敵對,隻有招惹到她時,她才會暴起。而他們就被這樣騙了……
輸了,輸得徹底,連首輔何時開始支持她的,他們都不知道……
雨越來越大了,雨水順著屋簷滴落,連成一道雨幕,將屋外的紛擾隔離。
左弗將最後一個線頭剪斷,然後凝視著孫訓珽。
這張堪稱完美的臉此刻一半高高腫起,好看的眼幾乎眯成了一條縫,斷裂的笏板從眉心上方斜斜劃過眉,眼角,在左側顴骨上方拉出一條長長的口口子,曾如雕刻般,充滿桀驁氣息的臉上裂出了一條縫隙,黑色的縫合線纏繞在上麵,這令她感到難過。
為了這張上天傑作的破壞難過,也為他替自己擋災受難而難過。
再次消毒後,將紗布貼上,囑咐道:“這些日子注意忌口,尤其是醬油醋這些不要吃,不然會留疤的。過幾日,我給你尋個東西來,貼上後,以後疤痕能淡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