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度優雅間自有高貴流瀉而出。
不過幾年不見,她所散發出來的氣勢更駭人了。
那並不是什麼殺氣,那是一種很內斂的氣勢。明明看不見,可就是難以忽視。
這就久居高位帶來的結果吧?
呂華岱心裏苦澀,想起家裏那個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潑婦,隻覺自己有眼無珠,舍了美玉撿了塊石頭。如今這日子過的,隻求家裏那位不要鬧騰就好了。
而且……
因著他嶽父,他在這吏部頗受擠兌。大家雖沒給他下絆子,可許多人不恥他嶽父為人,故而對他很冷淡疏離。
隻是讓他沒想到的是,曾經被自己氣得跳河,還被自己羞辱過的左弗,兩次遇上自己都顯得格外客氣,得了權勢也沒來整他,就這一點,不知要甩世間男子多少條街。
都說宰相肚裏能撐船,左弗真是美玉,是自己辜負了她。
想到這裏,他越發羞愧,拱手道:“大人如今已貴為國公,即將接任應天府尹一職,這一聲哥哥,下官真是擔不起。”
“擔不擔得起的,隻要我不介意,旁人又能說什麼?見你神色憔悴,可是有人為難你?”
一群吏部官吏紛紛側目。
心裏十分驚訝。
上回左弗來吏部報道,能回呂華岱的禮已很讓他們驚訝了。事後想想,左弗也的確稱得上是君子。麵對負心漢,還差點逼死自己的人竟能維持風度,這等胸襟不佩服都不行。
隻是這一回……
聽她這話……
似是完全釋懷了?隻將呂華岱當成一個兒時玩伴?
“你不必如此。”
左弗見呂華岱身子輕顫,便笑了笑道:“人一輩子就這麼長,我要一直記恨你,多累?翻篇了,人才能過得輕鬆,呂家哥哥也要放下才好啊……”
說罷便是輕輕越過呂華岱,道:“還是由哥哥帶我去見堂官吧。”
“啊?”
呂華岱愣了愣,可隨即便是連連拱手,一臉感動地道:“是,下官這就帶您過去。”
呂華岱在前麵引路,待過了一道走廊,無人時,他忽然壓低聲音道:“王鐸死了。”
左弗一愣,“怎麼死的?”
“聽說是驚恐而死。”
左弗蹙眉,“他舉薦不察造成如此後果卻有責任,可若因此而受株連未免也委屈。畢竟,知人知麵不知心,誰知葉德書竟會幹出賣祖求榮的事來?且王鐸此人雖是狂傲,可卻是兩袖清風之輩,斷不會收受好處而舉人為官的。”
“在這個時候還能聽到有人為王大人說句公道話……雲舒,我,我當初果是畜生不如……”
“過去的事就算了。”
左弗輕歎了口氣,“我貌醜還凶惡,你喜歡周家小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頓了頓又道:“不提這事了。此事,在京中風評很大嗎?”
呂華岱四下望了望,小聲道:“韃子差點將半個浙江都吞了,若不推個人出來,如何麵對臣民?王大人是被嚇死的,隻是嚇死他的人……”
左弗微微點頭,“多謝哥哥提醒。”
“左家妹妹!”
呂華岱喚了聲,“我還能這般喚你麼?我,我沒別的意思,我,我就是想提醒你,京城風浪大,你莫要依著性子亂來,這些人渾身都心眼,你要當心。”
左弗輕笑,“你這是內疚想賣好?”
呂華岱臉一綠,心裏頓時冒出一股火氣。
他是內疚,且當初的確被權利迷過眼。但人再壞,那也有個底線的。他還沒臉皮厚到想仗著以前的情分過來巴結她,隻是單純的不想她受什麼傷害罷了。
望著呂華岱那臉,左弗笑嘻嘻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這人就是喜歡多想,也老想占點便宜,我聽娘說的,你年少時就老忽悠我,騙我的糖吃。呂家哥哥,無欲則剛,心若澄明,自是無懼。你看你,我不過一句玩笑話,你就往歪裏想了吧?你呀,這是一種病。你隻有這裏……”
左弗指向自己的心髒,“強大了,才能擺脫過去,讓自己心如止水。”
呂華岱呐呐說不出話了,紅著臉道:“我沒這麼想。”
頓了頓又忙扯開話題道:“天官換人了。此人跟楊廷鑒乃是一朝進士,甲申之難時,曾組織義士抵抗,後自殺未果便隱居避亂。後英國公火燒英國公府,他也跟著逃了出來,說來,你與英國公在瓊州共事,此人與你也能算得上有些因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