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心靈強大的張景瑄,這一刻也受到了暴擊。
這當真是……
我大明的官?
這如潑婦般,嘴裏市井俚語不斷的,當真是行舉業出生的大明官?
更讓他感到毀滅的是,這群人居然還當真左弗的麵算起賬來。那錙銖必究的模樣,讓他懷疑他是不是走進了菜市場,兩個知州像兩個精明狡猾的商賈,將自己地盤上的經濟,人口,優勢一一列舉,相互比較,就像叫賣的商賈,“我的便宜,我的劃算,買我的”。
毀三觀的操作啊!
然後,他發現,一群知縣也發起狂來!居然完全不將這兩個知州放眼裏,一頓反駁不說,居然還開啟了冷嘲熱諷的模式,說的話那叫一個尖酸,那叫一個刻薄。
一屋子的瓊州大小官員就跟潑婦似的,叉腰大罵,大有一副要打架的樣子。
“雲舒妹妹,這,這當真沒事嗎?”
張景瑄目瞪口呆,“這些人……當真是我大明的官員?”
左弗揉著眉心,有些無奈地道:“沐年兄,你別在意,他們就是這樣的。”
“可不是?”
李想道:“每次上馬什麼項目,或來些外地的人,這些官員就這模樣,別說這樣叫罵了,打都打過,那場麵,您是沒看見喲!
他們平常私底下鬥得更厲害,我可聽說就這兩位知州為了搶幾個做工的人以及西夷商賈,都打過幾次了!次次都見血,你看毛知州眉角那疤,就是被樊知州打的。”
張景瑄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張著嘴,已不知說什麼好了。過了好半晌,他才道:“難怪你要日日操練軍丁了,就這群人……怎跟狼似的?”
“哈哈!”
左弗笑了起來,“這等合理的競爭嘛,我是鼓勵的!不過打架的確不好,上回毛知州被打傷,樊知州已被我狠狠訓斥了一頓,現在他們不敢動手了,頂多就是罵罵。走了,我們繼續參觀去,讓他們爭去吧。”
“……”
張景瑄有些同情這些瓊州官。
碰上這樣一個上司是他們的幸運也是他們的不幸啊!
“府尊,府尊!”
見左弗一走,這些人立刻不鬧了,紛紛追了上來,開始了訴苦大會。
這下張景瑄又目瞪口呆了。
這些人是掌握了什麼變臉技術嗎?
這變得也太快了吧?!
慢慢他就反應過來了!
感情剛剛打打鬧鬧是演給左弗看的?
他扶額。
果然……
文人最是狡猾,老父親誠不欺我喲!
他望向左弗,他很好奇,左弗會怎麼處理這個事?
哪裏曉得左弗卻是白眼一翻,攤手道:“人呢?我們哪裏來這麼多人?再次北上?上回差點惹出大禍來,這麼快就忘記了?!你們想是扒我的皮啊!我不管,你們誰能抽出勞力建水壩,我就給錢給技術!別演了!”
左弗撇嘴,“共事這麼多年,誰不知誰的底細?!一次兩次管用,三次四次還管用?!都回去好好琢磨琢磨,看看自己地方上有沒有條件建水壩開廠吧!”
一群官員碰了一鼻子灰卻不死心,紛紛拍著胸脯表示,他們有法子弄人。
左弗眼皮跳了下,道:“違法亂紀的事可不能做,你們不能虐待工人。”
一群官員立刻叫屈,直言這些勞力都是寶貝疙瘩,他們保護還來不及,怎麼舍得虐待?他們現在將這些勞力都當祖宗供著,就求他們快快幹活,別整幺蛾子,擔不起啊!這每一分每一秒耽誤了,那損失的可都是銀子啊!
麵對著一群鑽進錢眼裏的瓊州官吏,張景瑄生生打了個冷顫。
這些人雖然還穿著大明的官服,可行事說話卻已不像大明的官。有著狼一般的野心,行事務實得不可思議,那些引經據典的屁話在他們這裏是沒有的,他們隻說能增產多少,能收入多少銀子,能改善多少民生,建多少裏路。
每一件事都算得清楚楚,每一件事背後都透著利益二字。
比如這紡織廠的事,他們已考慮了婦女工作的安排。這些婦人能創造多少財富,同時又能為自己的家庭創造多少創收,而富裕起來的人又能帶動多少消費,提供多少個就業崗位。
聽了半晌下來,他發現這些官吏的思維很奇特。
他們考慮問題不光光在一處,他們考慮問題是將整個地方上的人都考慮了進去。
他們要每一個階層的人都能賺到錢,最後成就自己的政績。
初聽這等言論時隻覺是天方夜譚。可細細琢磨下來,卻覺十分有道理。
成就別人再反哺自己,這些人的為官之道十分獨特,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官。
他們在左弗這裏爭吵,為自己地方拉撥款,拉項目,一旦項目落實,就能帶動許多就業崗位。百姓賺到了錢才會去消費,如此商賈的生意就好了。
商賈生意好了,交的稅銀自然就多了,如此循環後,項目完成了,百姓還說當官的好,自己的政績也就落實了,財政也寬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