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弗不忍再看百姓們失望的樣子,令人將萬民傘與血書搬上船後,她又再次彎腰行禮,然後道:“鄉親們,保重,我走了……”
她幾乎似逃一般跳上了船,然後看著船啟動,看著沿著運河相送的百姓們,雙眼再一次被模糊。
這輩子值了吧?就算現在死了也值了……
這一刻,她的腦海裏不由冒出了這樣的念頭來。
原來,被百姓愛戴的感覺竟是這樣的……
她伸手擦了擦眼淚,然後又擦了擦,眼淚不停地掉下來,怎麼也擦不幹。
船在開著,百姓們在走著,一路相隨。
從早到晚,從晚到早,總有人不斷地加入隊伍,他們自帶幹糧與水,沿著運河走著,目送著左弗,一直將她送到了鎮江,才停下,然後他們沉默著,站在原地,目送著左弗,等那條載著左弗的船消失不見後,才默默轉身回去。
左弗坐在船艙裏,她的眼睛紅腫,這兩天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史書裏會有那麼多,明明弱小卻敢於與強權鬥爭的人。
麵對著這樣的百姓,你無法不觸動。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他們打開,這一刻,左弗感覺自己迷茫了兩輩子的人生終有了方向!
她想起了海瑞,想起了包拯,想起了古往今來,那些為民做主的人來!
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心口,那裏變得滾燙,那顆心在跳著,她的眼神漸漸堅定起來。
為官之道是什麼?
為民做主,為天下蒼生計!!!
這就是我的道!
椿芽看著左弗,這一刻,大姑娘的眼睛是紅腫的,可裏麵折射出來的光芒卻是讓她感到顫栗。
她不知那是什麼,可她卻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裂開了,耳邊似也有輕微的碎裂聲響起,一種她形容不上來的東西正從大姑娘身體內散發出來,讓她顫栗不已。
“大,大姑娘……”
椿芽有些結巴地道:“您,您怎麼了?”
左弗望向她,沉默了一會兒,道:“椿芽,那些萬民傘,那血印布卷萬民書都收好了,以後要帶瓊州去。”
“哈?!”
椿芽大驚,“那,那多萬民傘……都,都帶去?”
“是!”
左弗用力點頭,“我要將他們放在我的臥室裏,日日提醒自己,有這樣一群百姓,隻因吃飽了肚子,便願以如此相待,我不能負了百姓們的信任,要做一個好官。”
椿芽有點迷糊了。
大姑娘這樣……
還不算好官?
“大孫女,爺爺給你弄了水潽蛋,你吃點就休息吧。”
左奎進了船艙,將碗擱在左弗跟前,道:“那些萬民傘都在後麵一條船裏,我都關照過來了,李想那小崽子親自看著呢,你就放心吧。”
頓了頓又搓手感歎,“哎呀,這兩日老頭兒也是被感動得不行,這武進縣的百姓真是太好了!不過,換句話說,也是大孫女你為官清正,一心為民,爺爺年輕時,要遇見這樣的父母官,也是要這樣去相送的呢。隻可惜,這天下的好官太少了……”
他搖著頭,有些傷感地道:“若是天下的官都跟大孫女一樣,你爹爹當年也不用入贅了。咱家以前可是有好些田的,可後來碰上個惡官,不停指派雜役,那雜役哪能去做啊?能活著回來都是萬幸了!為了躲避雜役,便隻能不停賣田塞好處,弄到後來,你太爺爺一場病,整個家就徹底倒了……”
回想起往事,左奎也是不停搖頭,眼睛都紅了。
“那些年真是苦啊!也得虧遇上你外公了,不然全家都活不下去了……”
說著又開始咒罵當年的官吏,然後對左弗道:“乖乖兒,你去了瓊州也要像在武進一樣,千萬莫因天高皇帝遠就為所欲為。爺爺跟你說啊,我們這些泥腿子沒什麼奢望,就想吃頓飽飯,你能讓大家吃飽,大家就擁護你,你可千萬不能學那些貪官,惡官,坑百姓啊!咱們家根子裏還是泥腿子的種啊……”
“老太爺,大姑娘什麼秉性您還不知道嗎?她哪裏會做那等事?我倒是怕大姑娘心太軟,將自己的俸祿都給帖進去了呢!”
左奎瞪大眼,道:“啥?!你還帖自己的俸祿進去?!”
“別聽椿芽胡說。”
左弗瞪了瞪椿芽,然後衝左奎道:“爺爺,您回了南京要聽奶奶的話哈!孫女這一走,不知哪年才能回來,家裏就拜托您跟奶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