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章(1 / 2)

墨封和流火最後都拿不住了,隻能幹脆買了一輛馬車,流火這個玄華堂一等一的影衛化成了一名車夫,既要趕車還要看東西,悲催得都鬱悶了。墨封自然是開心,她開心,他便開心。這個小鎮完全在他的勢力範圍內,並且早已封鎖了周邊數個類似小鎮的消息通道,待到外界可以探查到消息的時候,他們已經安然離去了。上官心心從街頭跑到巷尾,又從巷尾跑回街頭,然後詫異地問墨封:“青鸞說街市上有鬥雞還有鬥蛐蛐的,為什麼這裏沒有呢?”墨封將特製的油紙傘撐在她頭話兒了。”那時上官心心正在研究一把精致團扇上的紅梅繡花,聞言抽出空兒來瞥了墨封一眼,詫異道:“咦,你怎麼還不去忙公務啊?”墨封微微蹙眉:“你無聊的時候怎麼不這樣問?”上官心心將團扇拿到他眼前,笑吟吟道:“你看這繡花漂亮嗎?我決定學這個,這樣無聊的時候就有事兒做了。”墨封放下茶杯,不緊不慢站起身子靠近她耳邊低語,氣息似裹了夏風的溫軟,隱隱約約又透出一絲威脅意味:“若是我回來你的心思還在這些雜物上,我便將它們全丟了。”細碎光斑灑落紅梅扇麵,似染了血一樣讓人目眩,墨封的身影已經消失許久,上官心心的目光仍舊凝在似血紅梅上,半分移動都無。紅雨白霜將所有物件兒收拾妥當以後,流火驀然出現在院子裏,恭恭敬敬將一個黃金寶盒放在桌麵上,又轉瞬消失了。寶盒巴掌大小,純金打造,盒身刻滿莫名其妙的圖案,像似一種符咒,又像似一副圖畫,似是而非,難以辨別。上官心心伸出纖白手指輕輕觸摸盒身,不過刹那,指尖似被一種無名力量撕扯啃噬,劇痛無比,她即刻收回手指,暗暗唏噓。吾生短暫,常懷一念,處處桃源,清平人間。青籬小院,茅屋三間,前有修竹,後有幽泉。春逐落英,夏賞青蓮,秋拾霜葉,冬聽雪煙。濁酒半杯,詩書一卷,花開花謝,靜守流年。若君感念相交之情,代吾完成平生夙願,吾當欣慰,長眠無憾。上官心心小心翼翼握著手裏的泛黃信箋,眸子不知不覺間變得濕潤,視線逐漸定格於最後的狷狂字跡:汝若長眠,吾必隨之,平生夙願,來世再踐。她握著信箋跌跌撞撞退出院子,紅雨白霜嚇得麵色蒼白,謹小慎微護在一旁。她環顧四周,淚水撲簌簌跌落。入目是狹小山穀裏的青籬小院,院落裏茅屋三間,屋前修竹葳蕤,屋後冷泉汩汩。青石板路一路綿延到院落之外的蓮塘,蓮塘裏蓮花開得正盛,蓮葉如蓋,蓮花如錦。遠處山峰疊嶂,近處鳥語花香。此處,便是桃源。名曰:桃源穀。指尖又開始劇痛起來,劇痛直直竄入腦海,炸開一團又一團巨大的記憶水花。陣中刀槍劍雨飛沙走石,氣道卷積著塵土化作一道煙塵屏障,生生將陣勢圍成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小世界。在這個小小世界裏,她看到手拄長劍單膝跪在地上的墨封,他一身玄色錦衣破爛不堪,殷紅鮮血沿著參差不齊的破碎衣角滴答流淌,足足淌了一地猩紅,握緊長劍的五指被血汙覆蓋,看不出一點原本膚色,那張冷峻邪魅的麵龐亦是傷痕無數,血色全無。即便已是身受重創遍體鱗傷,然而那雙狹長冷硬的眸子在看到她的一刻,像似瞬間墜入了整條銀河的星辰,燦爛明亮到了極致。她眼前漸漸落了一層雨霧,看不清拖著長劍一步一踉蹌走向自己的男人。他立在她身前,默默看著她,似乎足足看了漫長的百年,終於,慢慢抬起另一隻還算幹淨的手掌,一點一點觸向她的麵龐,卻到底在距離她麵頰寸許的地方停了下來,極舒心滿足似的勾唇一笑,沙啞出聲:“終於見到你了。”畫麵轉換。他們躺在瓢潑血雨裏,鋪天蓋地的死亡氣息,他吃力挪動身體,一點一點靠近她,握住她蒼白纖細的手指,啞聲問:“心心,我好想問你,你到底是不敢接受我?還是不能接受我?”她唇角勾起蒼白的笑:“墨封,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我是不想接受你。”他握緊她手指的手抖了抖,顫聲問:“為什麼?”她望向空中翻滾嘶吼的窮奇,杏目裏微弱的光亮閃了閃:“雖然你不肯告訴我,可是我自己是清楚的,我的心早已給出去了,哪還會有另外一顆心給你呢。”他的身子劇烈抖動著,突然猛地撐起身子,死死盯住她,嗓音裏是掩藏不住的哽咽:“如果……如果沒有那個人,你會不會愛上我?”她默默看著眼前那條殘破不堪的手臂,血水夾著雨水淋漓流淌,目光愈漸迷蒙,怔怔回答:“世間本沒有如果,你又何必問這些毫無意義的問題。”他狹長眸子裏頃刻間血紅一片,發瘋似的捏緊她的手臂低吼:“回答我!”然後像似突然沒了力氣,猛地趴在她身畔,附在她耳邊哽咽哀求:“求求你,回答我。”畫麵再次轉換。西風蕭瑟,枯葉飛旋。他們立在屍骸遍野的血色殘陽裏,她手中握著一把樣式古拙的短劍。“你終於明白了。”她聽到墨封嘶啞痛極的嗓音,在她還來不及做出半分反應的時候,短劍劍鞘突然脫離,一雙冰冷的手握住她地看著他消失在她眼前。蕭索秋風裏,她驚慌失措地去抓他最後一抹淺淡的影子,觸手之處,卻是一地枯黃落葉,什麼都沒有了。她一絲一絲握碎手裏的泛黃信箋,終於蜷縮成一團撕心裂肺地失聲痛哭出來,握緊的拳一下又一下狠狠砸著滿地的枯敗落葉。“姑娘,你到底怎麼了?千萬不要嚇奴婢啊!”耳邊傳來紅雨白霜驚慌失措的顫聲呼喚。蜷縮在木門之下的上官心心終於恢複意識,卻已是滿麵淚痕,滿目傷痛。她目光茫然地抬起手掌,怔怔看著蒼白的食指指尖悄無聲息裂開一道口子,鮮血像溪流一樣汩汩淌了出來,不停、不停地淌出來。她竟無半分懼色,也感覺不到半分疼痛,隻是覺得頭愈發暈沉,意死鎖住她的雙眸:“你為我燒菜、熬湯、煮粥、做糕點、剝蓮心——”與此同時,兩記撕心裂肺的驚聲呼喚分別自鶴鳴居和洛神淵處傳出,劃破漆黑夜色,震碎冷寂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