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陸老爺所言,這次來賞花大會的皇族官宦人家的姑娘不少,且大多同六娘子和七娘子年紀相仿。不過可惜,兩人放眼過去,在一堆堆的花團錦簇中,竟鮮少看到熟悉的麵孔。
六娘子就不用說了,想她過去成長中的八年全部待在懷陽,這宣城的閨秀圈子她自然是陌生的緊。而七娘子從小生在宣城養在宣城,平日裏但凡有些什麼拜訪往來的林氏也幾乎全會帶著她。所以到了護國寺七娘子見著這麼多人竟也是兩眼一抹黑,六娘子就有些奇怪了。
不過當她感覺到了被七娘子緊緊拉著的手和遠處那些姑娘家投來的或好奇或不屑的目光時,六娘子又仿佛覺得自己對其中的原因豁然洞悉了。
其實陸家三房雖一直紮根在皇城腳下,可早些年陸老爺於皇城中心勢力而言那隻能用一句話形容——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打個比方,以皇上為中心,文武百官的勢力群體按照與皇上的親厚程度來分的話,大致可分為三個等級。
第一等級自然是那些高位重權的謀官,那些入了閣的,封了疆的,領了皇命做了將軍的還未必算的上號,關鍵是要能體察聖意,能以皇上的意誌馬首是瞻的,但有些時候隨隨便便一句話也能立刻改變皇上的主意的人才排的上位。說的誇張些,這第一等級的官,絕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
第二等級則是那些政績斐然卻總是和皇上對著幹的勤官。皇上雖未必待見他們,可整個大周皇朝卻萬萬的不能缺少了他們。他們是幹實事兒的,因為心存本則所以多少會得罪到皇上,皇上會鬧了他們,卻不會罷了他們,這些都算是第二級的。
第三級別則就是勤務兵了,幹著最瑣碎的事兒,拿著相對而言比較微薄的月俸,有的時候可能一個月見得上一次聖容,有的時候則可能半年都見不著。皇上對他們有個大概的印象,卻不可能一見麵就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這些人,是皇權政治中心的邊緣人,而恰恰不巧,早些年的陸老爺,應該勉強隻能算是這第三級別中的一員了吧。
是以那時候,即便林氏總是帶著七娘子走東家去西府的,可見來見去都是同等級官宦人家的姑娘,說的聽的聊的都在一個級別上,七娘子就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低人一等的。
可今兒不同,雖兩個小娘子不知道這其中的道道,但今兒這護國寺的賞花大會,實際上可是西宮皇太後挑選媳婦的一個平台,放眼看去,一院子的鶯鶯燕燕皆有來頭,且大多都比六娘子和七娘子尊貴,七娘子不認識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想到這裏,六娘子不免在心中微微的感歎道,這兩年陸老爺簡直是順風順水官運亨通的。想他身邊左一個林宏生,右一個九皇子,再加上不得不幫襯著他的趙老太爺,光是這三股力量就能讓陸老爺一下子成了從第三等級躍然至第二等級的楷模。再加上陸老爺自己的謹慎做派和勤勉努力,他如今隻要踮起腳,似乎就能直接伸手夠到第一等級了。
這樣飛一般質的變化,如何讓小小的七娘子不驚慌失措。
其實六娘子承認自己骨子裏有根深蒂固的尖酸刻薄勁,就像初入宣城時,明知七娘子橫豎瞧她不順眼,她卻總是愛誇誇其談的湊上去一樣。遇著事兒,“躲”並不是她的處世態度,而在看似光鮮亮麗的表麵下找到令人興奮的吐槽點,那才是六娘子消除內心緊張慣用的法子。
所以今兒自然也一樣!
“你瞧那也不知是誰家的姑娘,瞧著派頭很大,可頭上卻是金簪子銀墜子寶石瑪瑙的一股腦兒全戴了個齊,旁人不知道的隻怕會以為她家是開首飾鋪子的吧?呀……你再看那邊,我長這麼大,還從未見過有誰家姑娘是將綠色的褙子和藍色的裙子穿在一塊兒的,偏又不似三姐姐那樣白俊的,這樣一配,總覺得無端端多了一股子鄉野俗氣……”六娘子緊緊的拉著七娘子的手,輕輕的用了用力,然後似漫不經心的同她咬起了耳朵。
想要讓一個人快速的在陌生的環境下顯得不局促,除了鼓勵她要勇敢的踏出第一步之外,適當的貶低她視線所及的對象們的品味和檔次也不失為一個不錯的偏方。雖然這法子有些損人,不過對於七娘子這樣的,卻是很受用。
因為六娘子太清楚了,七娘子的精氣神全來自於她的傲氣,而沒了傲氣的七娘子其實根本就是軟綿綿的不堪一擊。所以,法子雖爛,好在也隻有她們兩個知道,六娘子決定就這麼湊合著用吧。
果不然,她剛吐槽完,七娘子就有了反應,“陸雲箏,其實我不是誇你,就衣裳顏色的穿法,你眼光可算是刁的了,這兩年我瞧著,有時候都覺得如你這般穿是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