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當淺草閣裏,六娘子撒嬌的摟著趙老夫人怎麼都不肯放的時候,陸老爺的書房裏,趙老太爺正和陸老爺沉默對立,兩個人的臉色都頗為難看。
屋子裏靜謐一片,嫋嫋的茶香由濃轉淡,屋子裏的光線淺如碎金,照在趙老太爺緊繃的臉上,猶如一個鍍金的麵具一般,將他那陰鬱的深情凸顯的更為濃烈。
“泰山……大人……”陸老爺猶豫了許久,終於開了口。
可立刻被趙老太爺的冷笑給打斷了,“陸大人這般稱呼我可不敢當。”
“泰……”
“陸大人如今官至高位,人站的高了眼界也高了,如何會把我一個老頭子放在眼中。”
“泰山大人言重了。”陸老爺被趙老太爺堵得進退不得,隻能頻頻低頭作揖緩解尷尬,畢竟於情於理,他在趙老太爺跟前那都是要俯身做小的。
“照陸大人的意思,您今兒是還要認一認我這個泰山大人的?”趙老太爺語氣依然冷冽如冰,可神色已緩和了幾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的。”陸老爺連忙回道,“您老先坐,有什麼話咱們慢慢談慢慢議,您老心裏有氣我明白,可小婿我又何嚐不是不得已而為之的。”陸老爺一邊說,一邊恭敬的請趙老太爺入了座,然後又吩咐小廝換上了熱茶,方才在心裏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是因為陸老爺這幾句拉低了身段的話還是因為別無他法,趙老太爺再開口,語調確比之前寬緩了許多,“你且還能喊我一聲泰山大人,我隻當你還念著和華兒那幾年的夫妻情分。華兒福薄走的早,你要再娶確是理所當然。新媳婦也是大閨女進門,容不下阿遙我們做長輩的盡量理解,可……可長恩,你現在做的這叫什麼事兒啊!”陸老爺字長恩,這些年來趙老太爺私下都是這麼喊他的。
“泰山……”
“去年秋末你且寫信來說思女有感,想讓阿遙回宣城過年,長恩,不是我老頭子有心怨憤,阿遙是我和她外祖母辛辛苦苦帶大的,你當年……隻有生恩,卻未盡養恩,你這樣突然要她回宣城,她心裏有戒備,卻還是乖巧的來了,我和她外祖母不放心,卻也是放手了。這麼多年,我們始終記著,她終歸是姓陸的!”
陸老爺被趙老太爺說的臉色一陣晴一陣陰的,不免微微的垂了頭。
趙老太爺見狀,裝作沒看見的繼續道,“可我們當你讓阿遙回來,是要彌補她這些年未享的父愛之情的,你倒好,偷偷摸摸的同沈家定了口頭之約,便是把我和她外祖母也撇的一幹二淨了!”趙老太爺說著說著氣的一手拍在了案桌上,震得茶碗蓋“吱吱”作響。
陸老爺苦笑著抬了頭,歎氣道,“沈家是什麼人您老還不知道嗎?原我也奇怪沈家這些年鮮有動靜,我們和沈家一門也未曾有過交集,怎的翩翩就看中咱們陸家的女兒了……”
“你……”趙老太爺這下卻似吃了一個啞巴虧,反被陸老爺嗆得沒了聲。
陸老爺順杆而上,忙不迭的又道,“沈家看中您老這些年攢著的人脈關係,看中您這些年養著小六的祖孫之情,沈家處心積慮,哪裏是我能夠推諉不受的。”
“嗬!”趙老太爺冷笑一聲,“長恩,你別以為你和你家媳婦做的事兒就真沒人知道了。你們原以為沈家求的是阿遙的妹妹吧。沈家歪打正著,單說求娶嫡女就探出了你當爹的真心。你媳婦不願意嫁小的,就想把阿遙頂出去。”
“這還不是給沈家算計了!”陸老爺聽了心裏也冒了火,當下不免有些埋怨起林氏當初魯莽的決定來,“若不是沈家這般含糊不清,我現在也能在泰山大人跟前再理直氣壯些。”
“你倒是會撇的一幹二淨。”趙老太爺冷眼看著陸老爺,隻覺心裏涼意陣陣,便不願再同他交心的多說什麼,隻改口問道,“你是何時同九爺……”
“兩年前。”說及正事,陸老爺自然不含糊。
“是你家舅老爺牽的線吧。”趙老太爺猶豫了一下問道。
陸老爺點點頭,“舅老爺早年承九爺之恩,才能有今天這般的風光。”兩人口中的舅老爺指的就是林氏的兄長都察院右副都禦史林宏生。
“林家浮沉多年,也終究出了一個像樣子的小輩。”趙老太爺微微搖了搖頭,“罷了,沈家的事兒同你說再多也沒有用,你且記住一點,沈家,阿遙點頭了才有用,阿遙不點頭,我就是豁出去這張老臉也會讓你們所有人斷了這個念頭的。”
趙老太爺說罷,便是氣的瞪了陸老爺一眼,然後甩袖提擺出了書房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