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下去吧，我要和王妃敘敘舊。”
“是。”
眾人散去，朱門關閉，殿中隻剩下了我們兩個。
窗邊的小鳥“吱”的一聲，振翅飛起，落下一片白羽。
“小梅，恭喜你。”我微笑。
她嘴角扯出一絲澀然，輕聲道：“謝謝！”
她起身，緩緩走到洞開的窗戶旁，有些出神地看著園中靜放的海棠，忽問：“子清姐姐，你進來時，有沒有看到正殿匾額上題的字？”
我搖搖頭，走到她身邊，目光也移向了窗外；那裏，便好似一片淨潔無塵的方外世界。
“那是皇上親題的字……”她臉上現出一種茫然的幸福，“這座宮殿的名字是——清、蘭、殿……”
清、蘭、殿……
我心裏“咚”的一聲，耳畔又響起了拂雲滿月那日我聽到對話。
她看了看我，幽幽地道：“我記得姐姐最喜歡的就是玉蘭花……”
“小……貴人可不要想歪了。”我忙道。
她搖搖頭，苦笑一下：“那海棠呢？我起初認為，那時在悠然閣的白海棠前，皇上就已注意到了我，所以才封我為‘棠貴人’。可後來我才明白，他記得我，隻因為那時我在你的身旁。他在這窗邊看著花樹時的眼神，就如同從前看你一樣……你，才能明白他那朵白棠的含義。你，才是他心中的貴人……”
看著她臉上的那份憂傷，我輕歎一口氣，握住了她的手，柔聲問：“你恨我嗎？”
她看看我，搖了搖頭：“我從前不懂事，隻覺得如果沒有你，皇上的心就空出來了，就能讓我進去。可現在，我已經明白了好多……你無法從他心裏消失，就像他無法從我心裏消失一樣……”
“你很愛皇上？”
“大概是吧……”她甜甜一笑，“隻要在他身邊就好，不管……我到底是誰……”
“小梅，聽姐姐一句話，”我輕撫著她稚嫩的臉頰，“隻要你有真心，總有一天，你會真真正正走進他心裏。”
她微微一笑：“謝謝。”
忽然，我意識到了什麼，疑惑道：“你不是反應很厲害嗎？”
她臉上閃過一絲異色，拉著我的手離開窗邊，慎密地說道：“子清姐姐，我怕有人會害我的孩子，這才敢用膳。”
“怎麼會呢？”我吃了一驚，“皇上至今沒有納妃，隻你和皇後兩人而已，皇後又怎會害你？”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我一時想不明白，“那又為什麼要亂想呢？”
她嘴唇一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卻沒說出來。
猶疑再三，她才緩緩開口：“我前幾日去了‘彈指芳華’……”
“什麼！”我低呼一聲，忙捂住了嘴巴，側耳聽著沒人靠近，這才拿下手來，“你去那冷宮幹什麼？”
彈指芳華，轉瞬即逝……
小梅大好前程，去那裏做什麼？
她歎了口氣，說道：“做了皇帝的女人，難免會想到那裏……”
“那，你碰到了什麼？”
“湘嬪！”
“湘嬪！”
先帝十一皇子的生母！那個喪子的可憐人。
她點點頭，繼續說道：“我進宮時聽別人說，湘嬪之子早夭，致使神智大亂，被送入了冷宮。”
“是有這麼回事。”我心裏一痛，芷蘭……
“我本無意多在那裏逗留，可她卻不知從哪兒跑了出來，扯著我的衣服，求我還她兒子，又說皇……齊後殺了她兒子，又說有人要害我的兒子，我……”
我握住她的手，安慰道：“這宮裏雖然險惡，但你畢竟處在了好時候，沒有別的女人會威脅到你的孩子，至於皇後……她是個好人……”我頓了頓，“她是個可憐人……”
“可憐人……”小梅臉現茫然。
我輕歎一口氣：“她很喜歡小孩，可……”
“我明白了……”她打斷我的話，微微一笑。
這一笑，本不應該出現在一個十六歲的女孩臉上。
小梅她，長大了……都快要做母親了……
昔日那個不知憂愁、天真活潑的少女，都已是過去了啊……
目光掃過她平坦的小腹，我低頭沉吟了一會兒。
“小梅，若你仍是不放心，那就幫幫皇後。”
“幫？什麼意思？”
我臉上略微一紅：“這本不該我說……你現在有了身孕，不妨……多勸勸皇上……”
她垂下眼簾，默默思考了一會兒，濃密的睫毛在她臉上投下了一片陰影。
良久，她抬頭，朝我燦爛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