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童聲在喧鬧的馬路上戛然而止。
即便轉瞬即逝,陸時銘還是清晰地捕捉到了。
他側頭看向窗外,就見迎麵而來的一輛出租車上,有個小女孩兒趴在窗上不斷地朝他叫喊。
那一張小臉蛋圓滾滾的,整齊的劉海似乎有些長了,微微遮蓋住她靈動的大眼,兩條羊角辮子就那麼隨風一擺一擺,倒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
陸時銘沒忘記,十幾分鍾前自己才在書店裏遇到過她,並且還被這麼個小丫頭片子給“調戲”了兩句。
正欲開口提醒她注意安全,一雙纖細的女人手已經搶先一步,捂住小丫頭的嘴巴將她拽回了車裏。
被遮擋住了視線,陸時銘並沒有看清坐在她身後的女人,僅憑著自己的直覺,他猜測那應該是女孩子的媽媽,不允許她將腦袋探出車窗外麵,所以很快就給拉了回去。
媽媽……
女兒……
他的心髒似是被什麼東西給抓了一下。
如果他的孩子還在這世上,應該也有這麼大了吧?
不知是兒子還是女兒,又會不會有眼前這個那麼的精怪調皮。
不想去想的。
可閉上眼,三年前醫院手術裏那血腥的一幕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蘇鹿的結婚戒指交給了龔醫生。
手術器械上有很大一灘血,他驗過的,那是她的血……
“陸總。”
車子已經在路口的紅燈處停下,陸時銘的目光卻仍是流連在一側的後視鏡上,聶恒斟酌了片刻,才跟他提起公事,“威爾·史密斯先生知道您這兩天還留在意大利,特地打來電話詢問過,希望您能夠抽空參加他在威尼斯本地舉辦的歐洲珠寶展。”
陸時銘這次來威尼斯,其實是有其他公事要辦的。
不過威爾·史密斯先生跟他也算是舊相識了,早些年,他們一起合作開發了一個幾十億的項目,靠著這個項目,威爾·史密斯發了一大筆橫財,如今財神爺造訪,他自然是要想著法兒地盡盡地主之誼。
陸時銘卻對這個珠寶展表現出沒有任何興趣的樣子,沉聲問道,“回去的班機安排在什麼時候?”
“額……明天晚上。”
“提早到明天下午。”
陸時銘“啪”地一聲闔上了手裏的《格林童話》,而後便仰靠在後座的椅背上閉目養神。
如此,聶恒也就不再多說些什麼了。
隻是心中的疑慮仍在。
珠寶展。
三年前被太太丟棄在手術室裏的那枚戒指。
他怕是不敢再回憶起任何痛事,才會把這些微小的細節變得如此忌諱吧?
——
蘇鹿做了一場很不好的噩夢。
夢裏,陸時銘就站在她家的門口,一隻大手撈起珠珠,另一隻手就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冷聲質問她怎麼敢不經過同意就擅自生下自己的孩子。
蘇鹿掙紮,拚命地向他祈求,可這一切都沒有用。
他將珠珠轉身就交給了黎安嵐,而後坐上車子揚長而去。
蘇鹿眼前是那張美麗妖嬈卻也陰狠無比的臉,耳邊還有她尖銳得意的笑聲,激得蘇鹿一下子就從噩夢當中驚醒了過來。
下意識地摸向身邊,還好,珠珠還安安穩穩地睡在床上,既沒有被陸時銘發現,也沒有被黎安嵐帶走。
可那種毛骨悚然的後怕仍是席卷了她的全身,八九月的天氣她的後背全是冷汗。
怎麼辦?
要帶珠珠離開嗎?
老實講,她並不願意選這個下下之策。
別說那種流亡顛簸的生活,她根本就不想讓自己的女兒經曆。
隻要她跟珠珠還在這個世上,還生活在有人待的地方,以陸時銘的手段,想要找到她們母女,還不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情嗎?
可這三年半,她都安安穩穩地過下來了。
唯一的解釋就是陸時銘還不知道珠珠的存在,又或者,是他從未動過找她的念頭。
無論如何,過一段時間他就會主動離開這裏的吧?
蘇鹿在心裏這樣安慰著自己。
外麵的天色仍是一片漆黑,做過那種噩夢之後,她卻怎麼都沒了睡意,幹脆在床上枯坐到天亮,這才拖著疲憊的身子起來給珠珠準備早餐。
她想過了。
與其這樣膽戰心驚地害怕珠珠會被發現,倒不如她先主動地把人給藏起來,隻要沒有了“偷種”這個罪名,哪怕麵對麵地遇上陸時銘,蘇鹿也不擔心他會繼續糾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