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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諳達究竟想要什麼?”
綿寧就在這樣幽暗的色之中,幽幽地笑了,他那一向冷靜自持的麵容襯托之下,便連那笑都是深沉內斂的,便這一笑叫人不覺得暖意之外,反倒脊背之間陡生一層寒意去。
鄂羅哩呲牙笑笑,“老奴還能求什麼呢?老奴原本在宮裏待得好好兒的,能在禦前伺候,尋常也得人看得起,這便衣食無憂之外,還有一點子私心底下的兒長洋去。可是老奴為了二阿哥,便將這一輩子好容易掙到手裏的,全都給斷送了,便如同這一輩子都白過了一樣兒……”
“不難料想,等老奴出了這道宮門,那等著老奴的,不過是晚景淒涼——老奴會跟所有年老聊太監一樣兒,住進寺廟裏去,每日裏僅憑一塊麵餅、兩碗薄粥度日。病了也請不起大夫、抓不起藥。便等死了,連塊棺材板都買不起,直接一領葦席就給卷走了……就更甭提,還能給自己買的起一塊墳地了。”
“不瞞二阿哥,老奴不甘心過那樣的日子!便是風燭殘年了,便是還剩下沒幾年了……那老奴也不能就糊弄著過了,是不是?要不然,老奴豈不是白來這世上一回?那老奴從兒淨身,在宮裏這些年吃的苦、遭的罪,不就全白白經曆了?”
綿寧微微輕哂,唇角淺淺勾起,“諳達想要出宮之後的安穩,這點子我還是能領會的,諳達就不必再多了。”
“我方才問諳達的是:諳達究竟想要什麼?這指的是諳達具體要什麼數兒,多少間房子、多少畝田地,多少的騾子牛馬,又多少的銀兩奴仆。”
鄂羅哩便笑了,“這叫老奴怎麼好意思直接出口呢?”
綿寧搖搖頭,“諳達還是直接的好。都這會子了,咱們要是再繼續破悶兒的話,便沒的多少工夫提前替諳達預備下了。諳達方才都了那樣一番掏心窩子的話了,我覺著那樣兒挺好,我便還希望諳達能繼續入方才那幫話就好。”
鄂羅哩搓搓手,緩緩道,“二阿哥是皇子,便是成婚之後也還在宮裏居住,故此對於這宮裏的各色老例兒,想必二阿哥必定跟老奴一樣兒的清楚。如老奴這般在禦前伺候的人呢,雖都是當奴才的,一年按著品級從宮殿監拿的例銀沒多少。但是呢,老奴也鬥膽直吧,畢竟奴才是在禦前伺候的,故此尋常大臣們帶領引見、以及傳達旨意等事兒,終究都是奴才們在皇上和各位大人們中間兒穿針引線的,故此呢……”
綿寧點點頭,“故此你們從宮殿監領的那點子例銀,原本都不夠塞牙縫兒的。倒是大臣們的孝敬,每個讓的都不少。這還都是明麵兒上的,至於在宮外,有哪些大臣為了托你們辦事,暗地裏置辦了莊稼田產的,甚至還買了女人養在裏頭的,那就更不好了。”
“憑諳達在宮裏這麼多年的老資格,手裏必定早就積蓄了不少,想必家資興許都比我這當皇子的還豐厚呢。故此按諳達即便是出宮去,實則也早有田宅美妾之屬候著……哪裏有諳達方才自己個兒的那麼淒涼去。”
鄂羅哩被綿寧給當麵揭穿,也有些尷尬,不過自然早是一張老樹一般的麵皮,已然沒有什麼扛不住的了。
鄂羅哩便訕笑兩聲,“話雖如此,可是原本老奴若是留在宮裏的話,那這些進項兒便依舊還能不斷不是?這般起來,那老奴的確是一旦出宮去,手頭兒便沒有了進項兒,隻能守著那點子拿不出手的東西,坐吃山空了不是?”
“這坐吃山空啊,才是最要命的。便是守著個金山銀山的,可是卻隻有出的,沒有進的,那還不是遲早都給敗光了啊?老奴一生謹慎,這便可不想落得個坐吃山空的下場去不是?人這一輩子,誰不想到頭來還略有盈餘呢?”
綿寧點點頭,“諳達個數兒吧。諳達好歹‘舍得一身汞,將長興給除了……便是要論功行賞,諳達也是當仁不讓的頭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