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對於太上皇來,和珅是什麼?不過是奴才、鷹犬。而爺是誰呢,爺是太上皇的繼承人,是太上皇血脈的延續,是太上皇將大清江山所托付之人!”
“誰會分不清奴才與兒子孰輕孰重呢?傻子才會以為,奴才會比兒子更重吧?”
叫廿廿這麼故意帶著些孩子氣的話一,皇帝都忍不住輕笑了聲,拉過廿廿的手來,在掌心裏按了又按。
“爺就是喜歡你這種有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銳氣。更難得,你已在中宮之位,這股子銳氣卻依然不減。爺老了,倒有些瞻前顧後。”
廿廿抬手摸摸皇帝的下巴,“爺這兩,胡子長得尤其快。”
皇帝輕輕閉了閉眼,將廿廿在懷裏緊了緊,“……幸好有你。”
門口輕輕一聲響動。
廿廿先嚇了一跳,趕緊問,“上書房裏,也有耗子麼?”
她自己就是狼女,又從養狼,狼都不怕,卻怕耗子。
也是都因時家貧,連所住的房子都是租賃來的,那些年東搬西挪的,有些房子因有些日子沒人住了,這便一進屋就能看見耗子。廿廿有回收拾新搬進的房子裏的櫃子,結果一開抽匣,就摸著個軟軟活活的東西……這便落下零兒後怕去。
皇帝也是警覺,凜聲問:“誰在外頭?”
棉門簾子一條,隨著簌簌的衣袂摩挲之聲,一個人走進來,沒敢抬頭,在門口就已經雙膝跪倒,“兒子請汗阿瑪、額娘的安。方才是兒子驚擾汗阿瑪和額娘,兒子請罪。”
廿廿倒先鬆了一口氣,“原來是二阿哥。這麼晚了,還在用功啊?”
從綿寧成婚起,廿廿在人前已是早改稱“二阿哥”,再不似時候似的直呼其名去了。
皇上以上書房為守孝的倚廬,二阿哥卻還是要奉旨在上書房裏讀書,故此每日裏便也更為早來晚歸,竭力向皇帝盡孝心。
綿寧垂首回話,“汗阿瑪思念皇瑪法,又以家國為念,時常通宵達旦。兒子豈敢有半點懈怠,唯有學著皇瑪法和汗阿瑪的樣兒,竭盡全力罷了。”
廿廿欣慰點頭,輕聲道,“我是來給你汗阿瑪送些素粥。二阿哥也用些吧。”
皇帝也,“你的孝心,你皇瑪法和我都知道了。起來用粥吧。”
綿寧恭謹起身,退在一旁安安靜靜地吃粥。
夜色如暗色帷幕,在這一方地裏靜靜垂下,將皇帝與廿廿、及綿寧給無形地區隔了開去。
廿廿沒打擾二阿哥吃粥,輕聲與皇帝著未完的話。
“……明兒,我得去瞧瞧十七福晉。對了,今兒正好二阿哥趕上,回頭叫二阿哥福晉也與我一起去吧。十七弟妹是老二媳婦親姑媽,去了能叫十七福晉更寬心些。”
皇帝挑眉,“嗯?十七弟妹病了麼?可是這幾日旗籍舉哀,受涼了?”
廿廿輕聲道,“十七福晉這二年來,冬日早春經常著涼。此時是汗阿瑪的孝期,她必定也是悲慟摧心,這便又病倒了。”
皇帝點點頭,“免了她明日的齊集舉哀吧。爺忙著,也暫且顧不上他們;老十七又鎮日陪著爺,家裏難免回不去。”
廿廿點頭,“皇上剛恩封十七弟郡王爵,這都是高心事兒,十七弟妹倒在這個節骨眼兒病了,倒叫人心下著實牽掛。”
皇帝靜靜抬眸,凝望廿廿。
這麼些年的相處,廿廿這個模樣兒,皇帝便知道她是有話要。
皇帝遠遠看了綿寧一眼,見綿寧守著規矩,頭不抬眼不睜地自己安靜吃粥,並未朝他們這邊看一眼,皇帝便放下心,捏了捏廿廿的手,“還不直?”
廿廿也是悄然回眸先看綿寧一眼。
也奇了怪了,就那麼一碗粥,綿寧竟然吃了這麼半還沒吃完。既沒吃完,又不好攆了去。
外頭已是傳了動靜進來,快要下鑰了,她得趕緊把話完。
廿廿忖著,永璘的事兒,那也是綿寧的親叔叔,再也沒什麼背著他的去,倒不要緊。
廿廿便輕聲道,“……爺封十七弟為郡王,這自然是恩典。隻是十七弟畢竟不同於八哥、十一哥,十七弟畢竟也是孝儀皇後額娘的本生皇阿瑪啊……兩位哥哥都封了親王,十七弟隻封郡王,妾身這心底下都有點兒不得勁兒呢。”
皇帝輕“嗬”一聲,忍不住又捏廿廿一下兒,“就你惦記他!這話旁人都沒人敢到爺眼前來提,就你還替他提。”
皇上嘴裏含著的,自還是多少年前的那一口老陳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