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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廿心下也是微微歎息一聲。
老爺子是耳朵沒聾,可是眼睛卻有些花了。
老爺子還強,明明有眼鏡兒,可他非不戴。
人家雍正爺可愛戴眼鏡兒了,雍正元年的時候兒就下旨給造辦處:“將水晶、茶晶、墨晶、玻璃眼鏡,每樣多做幾副,俱要上好的。”
雍正二年再要:“照朕用的眼鏡,再做十副。”
照這個速度,雍正爺在位十多年間,他老人家所擁有的眼鏡兒可以遍布他起居的各處,做到了隻要需要,抬手可取用的地步。
雍正爺還下旨叫造辦處專門製作玻璃平光眼罩,給建造房屋的潑灰工匠用於保護眼睛。
以雍正爺的歲數,都如此愛眼鏡,可是到了乾隆爺這兒,明明從乾隆四十年以後眼鏡就有些花了,可是卻堅決拒絕眼鏡兒。如今都快九十歲的人了,還是堅持不戴。
——回想當年啊,她跟老爺子的頭一回見麵兒,老爺子不就借口紉針看不見針鼻兒了麼?
故此老爺子時常就耷拉著大眼皮,看誰都不愛睜眼了似的。
廿廿知道,老爺子的強,又何嚐不是他的自尊自律,以及對命閱不肯低頭服輸啊。
可是老爺子的眼力,她站著這麼遠,她袖子裏的好玩意兒,老爺子可就看不見了。
“汗阿瑪……”廿廿便哀求,“您就準了媳婦兒近前跟您話吧。”
太上皇無奈地翻了翻眼皮,哼了一聲,“得了,得了,近前來吧!”
老爺子還滿口的不耐煩似的……廿廿噘著嘴卻也笑,心,“這個老孩兒!人家都是三歲看老,他是八十看。”
“不過也不對呀,太上皇老爺子時候兒可是個聰明俊秀、外加早慧懂事的娃娃,可沒帶這麼耍性兒的呀。難不成這是老來老來,倒將時候兒都沒機會耍過的性兒,都給補回來啦?”
廿廿一邊笑一邊走到了太上皇的坐炕邊兒。
離著遠的時候兒,太上皇看著眼花,可是到了近前,太上皇可看清了。
老爺子故意高挑長眉,防備地盯著廿廿,“你,偷著樂什麼呢?”
老爺子目光下移,又落在她袖子上,“……怎麼這麼鬼鬼祟祟的?”
廿廿樂了,左右瞄一眼,衝在門口伺候的如意眨眨眼,然後偷偷兒向太上皇展開了袖口兒——就在那袖口兒裏,廿廿藏了兩條蠶!
太上皇一看就樂了,卻還是端著,哼了一聲兒,“孩子的玩意兒!”
廿廿故意“豁”了一聲,“農桑之事,汗阿瑪竟是孩子的玩意兒?”
太上皇又瞪她,“你就故意歪!朕的是你帶回宮來這兩條蠶是孩子的玩意兒,誰農桑之事了?”
廿廿便也笑,“好好好,一條給您,一條我拿回去給綿愷瞧瞧去……”
一個老孩兒,一個孩兒,正好。
太上皇正想佯作發怒,冷不丁一抬眼,卻見皇帝不知什麼時候兒來了,正挑著門簾,人在門檻外,眼睛卻在門檻裏,正往他們兩個這兒瞧呢。
太上皇便故意沉了臉,“皇帝來得正好!快將你這孩兒貴妃領回去!”
廿廿這才瞧見皇上來了,也趕忙行禮。
皇帝笑著走進來,先給太上皇問安,然後故意好奇地朝廿廿袖口兒裏看,“……怎麼,沒我的啊?”
廿廿噘了嘴,“汗阿瑪都了,是給孩兒玩兒的。”
皇帝會意,忍不住朗聲大笑,抓過廿廿的手來握在掌心裏,衝太上皇行禮,“兒子回去好好兒教導她。”
太上皇早已經闔上了眼,又是一副不情不願的神色,哼了一聲道,“嗯,你們兩個都回去吧。”
廿廿轉身的工夫,卻還沒忘了心翼翼地將袖口裏一條壯實些兒的蠶,給偷偷地掖在太上皇坐褥底下了。
皇帝看了隻能搖著頭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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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攥著廿廿的手出了太上皇寢宮。這一回皇帝出門,兩人正是別。
走到無饒地兒,皇帝清了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