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蹲下眼淚掉來下了,二丫就是個鬼靈精怪的戰鬥機,非常合時宜的用小手抹去外婆臉上的淚水。“阿婆,丫丫來了,婆婆不高興嗎?”
“高興,婆婆高興”
“那為什麼婆婆和媽媽都哭了”轉眼看著站在哪裏的媽媽抽泣的哭著。
“阿婆高興的眼淚都下來,小娘句,還不快進來”母親溫情的看著眼前的小囡,轉臉對著美娟說。
轉身抱著二丫就進去了,美蘭笑笑,趕緊拉著姐姐回家。
美娟抱著小三,牽著美蘭的手,快步進入了這個她日思夜想,陌生卻又熟悉的家。家裏和以前格局一樣,隻是又了一些修整。進門處就是廚房。一股濃鬱的糖醋帶魚的味道,此時從哥哥盛菜盤子裏,飄滿了整個廚房。
家的味道是什麼,就是一桌子熟悉的菜肴,幾個熟悉的老舊物件,和幾個心愛你的人,編織起來你的過往,牽絆著你的現在,承擔著你的未來。
哥哥回頭笑笑“阿妹,趕緊進去,馬上有還一個一哆鮮,馬上就好”
美娟看著哥哥穿著圍裙在哪裏忙碌著,久違的溫情在心間慢慢綻放,曾其何時,哥哥也是這樣早早的就開始承擔父母的角色,成為了家裏的大菜師傅(廚師)。
美蘭似乎等不及了,繼續拉著姐姐,“阿姐,快點,阿媽今天燒了好多好吃的呢”
走上熟悉的台階,旁邊有個新的小門在旁,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然後步入眼簾的就是那個曾經一家人歡聚一堂的客堂,台子上擺著滿滿一桌子小菜。
美娟的媽媽這個時候從內房裏抱著二丫出來,二丫手上這是卻多了個燙金的小紅包。丫頭很是好奇的翻看著,試圖打開這個紙袋袋看看裏麵有什麼。
“還立了個得組撒(還站在哪裏幹嘛?),坐下來吃飯”母親都沒有看美娟一眼,就隻是笑眯眯的抱著二丫,自己先坐下了。
“阿婆,你在說什麼呀,我都聽不懂”二丫轉著小臉,迷惑的對著外婆說道。
“喲,忘記了,我們囡囡不會聽不懂上海話,大家都講普通話”
美蘭拉著美娟往母親身邊推,示意美娟坐在母親身邊,美娟見著母親也沒反對的意思,就抱著小三坐下來了。小三這時候雖然小,但是孩子還是聰明的,明顯感覺這個婆婆好像喜歡姐姐,不喜歡自己。看了一眼被受寵的姐姐,自己有點落寞的緊緊的趴在美娟的肩膀上。
外婆一邊逗著二丫,一邊側目看著美娟肩膀上趴著孩子“這個就是哪個姓董的兒子呀”。心裏麵好像把對她們夫妻過往的不滿,全部都發泄到這個傳宗接代的男孩身上。
“嗯,是額,阿媽,這個是老三,三兒,快叫阿婆”
三兒明顯現在處於感情低潮,除了舅舅很熱情的抱過,好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姐姐身上。讓這個孩子覺得陌生的世界,還是跟著老媽吧。不過這也反應出一個很小的社交現象,會叫的孩子有奶吃,二丫就屬於這樣的。
三兒始終沒有叫,回頭看了一眼阿婆,又趕緊腦袋爬到美娟的肩頭去了。
美娟尷尬的笑笑“弄了一天了,孩子瞌睡了”,然後伸手在三兒的背上擼了擼。
其實外婆也是有點尷尬,美蘭一看趕緊圓場“阿媽,回來的時候那個小句就瞌睡,一直趴著。快四天四夜坐回來,要是我估計都要瘋了,再別說孩子了。”
外婆想一想這個倒是,那麼長的時間,大人都受不了,小孩子更是,再說美娟兒子才三歲多,心下也就釋然了。
“來咯,一哆鮮來咯”建國捧著個砂鍋,小心翼翼的端上來。鍋蓋掀開後,隨著熱騰騰的熱氣,飄散出來一股濃鬱的香味,混合著熟悉的味道。鹹肉的鹹香,雞湯和排骨交織在一起的肉香,鮮筍散發出來的清香,然後還有百葉結淡淡的豆皮味道,在砂鍋裏咕嘟咕嘟的氣泡沸騰下,將味道凝結成水汽彌漫在整個的房間裏。圍著一哆鮮周圍擺放著,色澤誘人的醬鴨,酸香撲鼻的糖醋帶魚,一碗濃香四溢的蒸肉餅子,翠玉清香的青蔥扁豆,軟糯酥爛的蔥香芋艿,和一小盆色澤油亮橙黃的油爆蝦。
大人們都還好,美娟雖然也很饞,畢竟這些小時候的味道讓她更多的是沉澱在回憶中。然而孩子們就不是了,二丫眼睛瞪的老大,將月牙眼試圖給變成太陽眼,老三雖然感覺不受待見,但是鼻子靈呀,聞道從沒聞到過的濃鬱肉湯味道,趕緊回頭盯著鍋裏,眼裏也發出炙熱的光芒。這幾天在火車上,後麵一直是以饢為主食的,早就饞壞了。
孩子的舉動沒有逃過外婆的眼鏡,外婆抱著二丫麵帶慈祥的笑容問道“囡囡,哪些菜你平常最愛吃呀,阿婆撿給你吃”
二丫有點茫然的搖搖頭,外婆疑惑的問道“都不喜歡吃?”
“不是的,阿婆,我一個都沒吃過,也沒見過,不知道哪個好吃”二丫誠實的回答到。
這一句話瞬間讓這個老人心中一陣酸楚,這些菜平常雖然也不是頓頓都有,但是也算是家常的小菜,一個月中總要來個幾樣改善下孩子們的夥食。
然而抱在懷裏的孩子竟然從沒吃過,哪怕其中任何一道小菜。這對做母親的來說,是一種刺痛,複雜的情緒在這個老人的內心裏反複的翻騰著,一句平實的回答,足以反映女兒在邊疆的生活是多麼的艱辛。其實也不是那麼一回事,邊疆就不產這些東西呀,但是在外婆的思維裏就是平常呀,哪裏反應的過來。
美蘭和建國一看媽媽,眼裏含著淚光,明白孩子剛才的話刺痛了她。趕緊先緩和氣氛,迅速的給阿姐夾菜,美娟的碗裏放著各種菜。而孩子的話又何嚐不刺痛身為母親的心,含著眼淚,給嗷嗷待哺的老三開始吃起來。
飯吃的有點壓抑,沒有過多的聊天。隻有此起彼伏的夾菜,隻有不停的勸食,像是恨不得將碗裏的菜都給她們一家三口。一頓飯吃的很慢,很長,一直到二丫打了飽嗝,外婆拿著手絹給二丫擦了擦嘴角的滿嘴的油膩才告一段落。
吃好了,美娟準備起身一起收拾,母親抱著二丫說道“你坐下,讓你哥哥和妹妹收拾,這麼多年你沒幫過,也不需要你今天來表現”
美娟伸出去的手在那刹那停在空中,眼淚又不爭氣的掉了下來。本來就壓抑的情緒,在母親的責怪的語氣中又再次發酵,委屈的低著頭,豆大的淚珠連成一線掉落。
“阿媽,你就不能好好說,阿妹那麼辛苦的在外,好不容易才回來,你不是心裏其實也是天天念著想著,怎麼回來了就開始責難阿妹了。”建國有點看不下去了,憋不住了,有點光火。
“我自嘎女兒我自噶曉得哪能教育,還輪不到弄來教我哪能教育,弄現在翅膀硬了,可以管到那老娘了”母親一時氣又被拉了上來,但孩子們在場,就用上海方言說道
美蘭一看這樣,趕緊圓場“阿媽,阿古伐是個額意思,曉得弄其實是心痛阿姐,心痛依來該外頭生活過額辛苦,心裏箱伐色藝(心裏麵不舒服),所以還有氣,但是阿姐弄啊看到了,多少伐容易啊,一個人在嘎辛苦額地方帶幾額小囡,苦頭絲吃足,回來伐就是想能得到弄額認可和弄額關心,阿媽,阿姐就算有錯,但是畢竟是弄的身高頭(身上)掉下肉養額呀,弄就伐要再怪依裏,依心裏箱阿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