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頌站起來,來回拍了拍手,轉過身來,看了看靈空,看了看子謙,他的臉變了變,我不能說,那是微笑。
“頌哥哥”。
子頌的臉,變的更深了,這才將清澈的眼睛投向靈空。
“大師,馬在寺外餓著,這園子,看來......看來也不急。
子頌,眼神清澈,整個人卻有些不好意思,身體語言藏不住,畢竟是拔人家的草喂自己的馬。
可他殺人的時候,取人性命的時候,為什麼,為什麼像割草割麥,
“哈哈。”
靈空大笑著邁過草堆,眼看著根本邁不過去的草堆,居然毫無懸念的邁了過去,羅漢跨山厲害呀。
子頌攬起那堆幹草,利索的勒成一大捆,拎起了攬進臂彎裏,牽起子謙的手。
老厲害的羅漢回過頭來,真的和從前判若兩人,開悟,真是了不得的奇跡,法相無比威儀......還有慈悲。
“施主這雙眼,哭一哭吧。”
子頌步子一緩,突然就流淚了,那眼淚,惹得我心頭一顫鼻子一酸,也流淚了,子謙抬頭看著子頌,也流淚了。
那是真正的眼淚,所有的苦難都在裏麵,不斷的湧出來,流下去,跌落在幹草上,幹草間,有點點綠色,在我模糊的視線裏蔓延。
那些劃過傷疤的苦難,那些苦難流經的傷疤,在我模糊的視線裏,一點一點,如光照一般融化。
子頌的臉,正在恢複如初,又如金光門內那般,清波蕩漾。
“頌哥哥,太好了。”
子謙舉著胳膊想夠子頌的臉,夠不著,子頌放開青草蹲下的時候,突然被親了一口,接著又被捂著耳朵,聽了句悄悄話。
子頌怕癢似的,幾根手指來回蹭自己的臉,洗過又曬幹的臉,幹幹淨淨,不該有的沒有。
“啊......還怕這張臉將來嚇著我兒子呢。”
子頌說完,已經夾起了子謙和那捆青草,去追哈哈大笑的靈空了。
原來他很帥,他很酷,在他心情不錯的時候尤為顯著,原來,他對著水缸裏的人想的那麼深遠。
子謙在他的臂彎裏開始還胡亂撲騰,不一會就安靜了,離地三尺,垂著腦袋,悠悠的胳膊晃蕩的腿腳,那感覺,他恐怕是第一次。
靈空,其實,還算一個開朗的人。
“多謝大師。”
“如何答謝?”
“嗬嗬......將來我兒子叫您一聲義父,您收他做徒弟吧。”
“好吧,父債子還,你我有這份因緣。”
喜光寺上空,那朵跟隨著靈空久久不散的紅雲,吉祥的雲,喜氣洋洋,無聲也喧嘩的賀詞。
也許那是佛界的慶賀,是得慶賀一番,小廟裏,修成了一枚正果。就是不知道靈空究竟修到了什麼果位,這種事,玄而又玄,解不開是迷信,解開了便是智慧。
後院切柴的馮謹在笑,他看著我們笑,手上卻沒停,也不怕切了手壘進柴火堆裏,回頭找不著了看你怎麼辦?
可我喜歡他的笑,喜歡他麵對奇跡的表情,不懷疑,不驚詫,相信自己,相信世界,一路鮮花,不畏荊棘。
馮輯慢騰騰的站起來,看著我們笑,從沒見他這樣笑過,我相信他正含糖而笑,他含著糖,狡黠的躲過了一雙黑亮無敵的眼睛,一生有那麼一次,光輝而隱秘的勝利。
魚曼姬走出大殿,臉上又蒙了一層絲帕,紅色的,應該是一朵梅花,一朵梅花隨著她,在一團暗夜裏飄。突然發現,她的時間早就靜止了,她的時間,水上浮花,飄不出靜止的黑夜,她對靈空施禮.....靈空合掌念了聲阿彌陀佛,從正門直入大殿,子謙從側門跟了進去,期間有一次回頭,也許這小孩,從未見過蒙著臉的女人。
也是啊,大唐的女子,著裝異常奔放,柔肩與酥胸,露到二十一世紀的男人不敢直視,可人家大唐的男人,對那份美餐早就習以為常司空見慣,這便是所謂的風俗風尚,想來,和裹腳成風的明清,也和以瘦為美減肥盛行的二十一世紀,異曲同工。
這魚曼姬吧,一點也不似唐女,裹得嚴嚴實實也就罷了,居然還蒙麵,罕見。
子頌去喂馬了,馬有福了,吃的是綠草青青。
眼看著她走了,她揚起臉,她的手緩緩的伸向左旋柳,若凝脂,她還在,一舉一動,一呼一吸,都在漸行漸遠。
馮輯站在簷下,微低著頭,平靜而深思的臉,抿著唇,一隻手攥的很緊。
魚曼姬取回了紗笠,朝簷下微側著頭,睫毛低沉了一下,抬眼間,悠悠的走了。
我記住了......還有,這是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