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會這麼迅捷,這可能嗎,好像他知道我會那麼做,隻等著我那麼做,隻等著猛撲過去,好像他就是一頭獵豹,一直在狩獵。
我對著海水發愣,書生站在坐過的岩石旁繼續翻書,我們就這樣對峙了一夜又一天,要在這裏呆三年嗎?我可以,你行嗎?
我可以動若兔,靜若兔子洞,屬兔子的嘛,動靜皆我本能,可我不想這麼無聊下去,我又想回小周村了,回到栓馬柱上去,他們叫我神鳥,我不配那樣的稱謂,卻享受了。
說走就走,猛一振翅,這一下,離開這座島,離開這片海,足夠了,可是我突然被纏住了,細弱發絲的網結成了一個蠶繭,我成了那裏麵的蠶寶寶,憤怒的暈頭,卻怕的要死,更甚於蘋果籽會在我的牙縫裏生根發芽。
我怕的不是繭,而是蠶一路下去的安排與命運,我不應該怕,為什麼要怕呢,天地萬物自有命運,我為什麼不遵循,不甘之若飴的接受。
有人將我放置了,沒有海風將我吹的像空中晃悠的搖籃,海風,海浪,該吹的吹,該翻卷的翻卷,書生呢,他還在翻書嗎,我肯定這細若發絲的繭,黑色的繭,是他體溫一樣的睫毛蝙成的一團網。
我聞到了熟悉的味道,鹹的,如同海鹽。
我相信這裏真的就是書生的老家,我相信書生的老家真的是這裏,鹹,是他的後遺症,就像我,永遠攜帶著我的鄉野後遺症,一樣根深蒂固,一樣抹不去。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要淹死他的破爛天書?
因為天譴?
因為天書和天譴?
我不怕天書,怕的是天譴,我現在很值錢,值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隻馬牛羊,應該也值很多很多頭奶牛,我小姑姑丟了一頭奶牛,賊在後牆挖了一個洞,大白天趕走了奶牛,那是她借錢買的奶牛,被趕走了,那時候她在果園裏,我病懨懨的姑父在炕上,他們因此傾家蕩產了,去報案了,鄉派出所通知她去認一認,是不是她家的,她說不是,然後哭著回去了。
姑姑,我爺爺奶奶最疼愛的小女兒,真傻啊,卻是村裏口碑最好的媳婦,我爺爺奶奶誰也沒寵過,就寵她了,應該被寵壞的姑姑,最好的口碑值不值一頭奶牛?
書生是不懂這些事的人,即使懂,也沒有那般的身體力行感同身受。
小姑姑認為值,生活在繼續,苦難也在繼續,他們好頑強啊。
他們還包括我爸媽,養豬,每次從田裏回來,豬都在後院大吼大叫,它總是挨餓,我們難道就沒有挨餓,又累又餓。
後來它死了,我應該高興,因為我媽每晚用開水燙豬食,燙好了拌涼水,提一大桶,在身前左右搖倒的身影,那已經透支的身影,看的我很累,心累呀,我本來就很累了。
最累莫過於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