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三)換歲月靜好(2 / 3)

隻見九思步步慎重,卻絲毫不搖晃,不退縮,直到床榻邊緣。他大手撐在寒冰之上,雪白袍擺隨之一揚,越過林妙之的身子,盤腿而坐,又扶起林妙之。

“妙之……”九思的聲音有些許顫抖。他將白玉瓷瓶從虛鼎之中取出,拔掉紅塞,瓶口傾斜,那滴蘇笑笑與淩風相擁而泣流下的淚水凝成的晶瑩,宛若一粒世間最耀目的水晶,懸浮在九思指尖。

是時九思雪白衣袍上揚,原本寧靜無風的骨寒室如同起風,肉眼可見的氣流慢慢彙集千絲萬縷圍繞旋轉,那氣流正是這豐盈仙澤聚實所現,而這千絲萬縷的仙澤將那滴晶瑩推舉至嫋嫋白煙上的虛空。

隨之越聚越弄,這條條絲帶般的仙澤竟是逐步顯出不同的色澤來,細細觀之竟是白金黑赤黃,原本摻雜著的五行屬性的仙澤此時宛若天間彩虹般分離開來。一旁的司凜夜與若水也被這難得的景象說震撼,這是對仙澤何等強大的掌控才能有這般操作。

是時五股分散開來仙澤,在推舉住那滴眼淚之處緩緩凝聚於一處,眼見白金黑赤黃五股仙澤想交碰撞,重聚成最耀目的白光。

司凜夜與若水各是抬手,條件反射性的側目抬手避之。待他們放下手時,隻見那滴淚水被凝聚而成的白光穿刺而過,是時那滴淚水散做無以數記漫天光塵,晶瑩剔透,卻又溫和不耀目。那數不清楚的細小晶瑩,似是有知覺一般的繞於林妙之身周,且逐漸融入她的身軀。

待整個骨寒室再無此細小光塵,林妙之的身形失了力道,兀自向後倒去,九思長臂一攬,將她擁住,讓她半臥在他的懷中。九思的一雙玄月眉緊蹙,雙目卻是半分都不動的望向林妙之,生怕在她臉上錯過了什麼表情,他雖是一言不發,卻是將不安又期待的情緒渲染的人人皆知。若水與九思亦是心弦緊繃,將骨寒床上之景緊緊箍進眼眸。

是時,林妙之微翹的睫毛輕微顫了顫,九思眼波微微一顫。

曾經心念懼灰梨花帶雨,帶著破碎不堪的心與滿滿恨意而離的林妙之,此刻終是跨越了百年的滄海桑田,美目輕啟。

這一瞬息間,九思隻覺得窒息,恍然又見百年前,林妙之與他在粲陽城紅亭之中避雨相遇,她眉目帶笑站在亭邊,膚光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秀麗之極,如明珠生暈,美玉瑩光。

林妙之……醒了。在她的眼眸中,是跨越了百年,都不曾消退半分的書卷清雅之氣,隻是卻不再如水般透亮,而似是蒙上了一層讓人心碎不已的迷霧。她就如此呆呆的坐著,輕輕靠在九思懷中,目光呆滯空茫,一言不發,一字不吐。

而九思,宛若此刻才勉強收住心中那想要湧出的心緒,他張口,似是想要喚林妙之的名字,微張的唇瓣卻是劇烈的顫抖著,眸底猩紅,一字都說不出。

司凜夜亦是一歎,這等狂喜狂悲,試問任誰,能夠受得住?若水到底孩子心性,見此也算不得難過還是喜悅,隻知道側了側身子,抬手抹起眼淚來。

良久良久,林妙之依舊不動,甚至她的眼眸都不曾挪過分寸,隻是呆呆的望著眼前的嫋嫋白煙。九思到此,才勉力的閉了閉眸,咬了咬自己發顫的唇瓣,喑啞著聲音,開口是低沉的很:“妙之,你……可還好?”

林妙之的眼眸,至此才微動一下,她似是好不習慣的轉動了眼眸,向聲源處望去。

九思迎著林妙之霧蒙蒙的雙眼,一時間兩兩對視,他的目光誠摯,一如百年前她望向他時的分毫不避。可九思的目光,隻得消散在林妙之的眼眶,她的眸中灰蒙一片,望著他九思,卻就如同什麼都不曾望見。九思心念一沉,手臂的力道卻是不僅不鬆半分,反倒是又緊固起來。

又是過了許久,林妙之本就滿是迷霧的雙眸似是又起了一層霧氣,她輕合眼瞼,一行清淚順著美玉熒光的臉頰滑落。

“九思,你為何還不肯放過我?”

宛若世上最尖銳的利箭射入胸膛,又在心房中分崩離析成一片片薄如蟬翼削鐵如泥的刀片,在他九思的心中來去自如,把他的心削成一片一片。九思抑製不住的咳嗽起來,似是想用這咳嗽聲減輕些痛感,可他咳的都彎了腰,這痛感都沒能減輕半分,反而是愈演愈烈。而九思對林妙之的桎梏,自然而然,也就鬆了。

林妙之又道:“若你愛上了思茉,又為何此時抱我於懷?九思,這對思茉不公,對我,乃是更加不公。”

九思一窒。

“放手。”林妙之道:“你放過我罷。”

林妙之的身子動了動,想要下了骨寒床而去。九思低垂的目光,無力抬起,望向正在動作的林妙之,聲音比方才還要更加沙啞幾分,道:“妙之,這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樣子……”

可九思的話還未說完,林妙之便複道:“我隻信我看到的樣子。”她此時已然從骨寒床上起身,雙腳踩在白白雲霧間,身上被九思換上的雪白衣袍,一如九思身上的顏色,至純,卻亦至冷。“你曾在落月寺救我一命,也曾在府邸中堂賜我一劍。眼下我們兩清,你放過我罷。”

林妙之的雙眸當真看不出一分一毫的喜悲,乃是色淡如水,她此刻已行至黑色古門旁,轉眼就要踏出這骨寒室。

若水一看便急了,一邊抬手在臉上擦了幾把,一邊道:“林妙之,這世上可有比你還要絕情之人?你知不知道……”

若水有千萬句想說,卻被九思手指一劃,施了個訣,生生的止了他所有的話語。眼下若水不斷地變換唇形,卻是半分聲響都沒有。

這是天訣門的噤訣,若水自然是知曉的,此時他急得紅了雙眼,卻又隻得跺了跺腳。

九思隨之喚了一聲:“妙之!”便隨著林妙之出了骨寒室。

司凜夜見此也跟了出去,若水自然也不再多留。

隨之隻見九思雪白袖袍一揮,醉生閣的嫋嫋白霧竟是變作一條平淡無比的道路來,越過無以數計的雲霧而去,直通地麵。

林妙之見這路,便輕蹙了眉,但她眼中想要順此路下去的念想,九思瞧的一清二楚。

“妙之,難道你心中對我,當真沒有一絲一毫的掛念?”九思心中揪扯著痛,終是開口問道。可話一出口,九思便自嘲的笑了……他曾將林妙之傷至心死,又用若水劍散她魂魄,這樣的他……又怎能使林妙之掛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