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玉質似透非透,其中液體隱約得見,隨著九思的輕輕晃動瓶身,液體也微起波瀾,這些全數是這百年間他所得天下至情之人為愛所得淚水。百年來九思孑然一身,形單影隻,與他作陪的,無非隻有這嫋嫋白煙,若水之劍,還有那無數的悲苦情事,須得感同身受才可得到的淚水。很多時九思自問,這等悲苦,足夠了罷?夠得上償還百年前他所犯下的錯了罷。可...這白玉瓷瓶之中的淚水一滴再加上一滴,卻總還是到不了頭。九思苦笑,又執起瓊玉壺,壺中酒水快要見底,不知是否待酒水見底,這眼淚才算是夠了。
隻是不論夠與否,他九思都會繼續一如既往的守下去,不論還要多少個春秋冬夏,寒來暑往,年輪又增。
不過是幾息,九思的眸子便已是看不清任何情緒,手中之物已被再一次收入虛鼎之中。若水劍劍神微顫,水藍之光乍現,若水旋身而出,看著九思卻是張了張嘴,什麼都未說。
九思本就不喜多言,現下乃是更加的沉默,若水心知,瓊玉酒已不多,也許下一個有緣人到此就會全數用盡,所以眼下這關頭,九思承受的太多了。瓊玉用盡無非兩個結果,好的來說便是百年來所收集的淚水已足夠九思使用,至於究竟該怎樣使用,從前若水尚無靈知,所以不知;而壞的結果,便是無果。
若水踟躕幾息,還是開口:“主人,山下又有人尋醉生閣。”以若水靈知都察覺到山下有人,九思又怎會察覺不到?可九思卻又是什麼都不說不做,隻是在白煙中盤腿而坐,眼瞼輕合。
良久良久,就在若水都已覺得九思必定不會回答他,這山下之人也應不是有緣人之時,九思才開口道:“恩,我知。”而後起身,飄忽而至醉生閣邊緣,向下望去,隻見身著寶藍色律紫團花繭綢袍子的男子在山間蒼茫找尋。
“主人,看他這身打扮在凡世間定然非富即貴,莫非又是個皇帝不成?”若水道。
九思並未言語,隻是微微搖了搖頭,寬且大的白色袖袍一揮,那男子身處的環境便已與方才千差萬別,就連同若水都微微吃了一驚。
原本崎嶇的山路忽而平坦,看著倒似是何處的城樓之下。有城中居民模樣之人上千,皆不住發抖,汗淚俱下。
一旁士兵模樣之人皆手執長刀,圍守著這些發抖的城中居民。再向前望去,是頭領一般模樣之人,他此時正坐在一把太師椅之上,悠閑自在的飲茶,好似這些瑟瑟發抖之人是他用茶之時的茶點。那頭領手邊還放著三支香,其中兩支已然燃盡,隻還有一支在燃燒,隨著香上燃點逐漸下移,有如絲如縷般白煙在空中纏繞。
“看來你們那司凜夜王爺,也不是你們傳聞中的那般神通廣大啊...怎麼還不來救你們反倒是自己躲起來了?”
而那尋醉生閣的男子,正是司凜夜無疑,他此時便正身處九思設下的幻境之中,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眼前所見,司凜夜是知曉的,此刻正是他與王妃諸葛洛歌以及府邸之中侍衛躲在絮語山下的飛塵寺之中避風頭之時,他不是畏懼敵軍不願前去,而是他不能死,若是他死了,便無人能率軍攻打敵國,這整個國家也就完了。然而在那之後...司凜夜的表情忽而痛苦,似是誰緊緊攥住他的胸口,接下去的事情他甚至不敢去回想。而此刻,他就身處在那一夜的幻境之中,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
司凜夜眼神一冽,隨之上前,向那敵國頭領怒喝道:“誰道本王不敢來救?還不給本王放了他們!”接著他抽出腰間長劍向那頭領刺去,卻反倒是司凜夜自己向後退了一步。
...怎麼,怎麼會,那劍竟是如同空氣一般從哪敵國頭領的麵前劃過,分毫不曾傷他。司凜夜瞪大雙眼,因為他發覺就連同他怒喝的聲音,所有人都是聽不到的。
這個幻景中,他司凜夜不過是個局外觀局之人。
眼見那最後一炷香已經要燃盡,那敵國頭領道:“看來司凜夜是不會來了。這香燃盡若是他還不來,便殺一人,再不來,便殺第二人,他若一直不來便一直殺。若是他到最後也沒來,那便也好說,就殺光這長安城中之人!”
“是!”一旁士兵答道,甚至有的都拔刀在空中揮舞了幾下。長安城中人膽小的都嚇的幾乎昏厥。
說話間最後一炷香已然燃盡了,那頭領並指揮了揮,道:“殺!”
隨之那士兵得令,高舉起刀,對準第一個人的脖頸。
司凜夜在一旁心急不已,不住阻攔,卻隻是以空氣的形態一遍又一遍的穿過那士兵的身子。
就在那士兵手中長刀要落下的前一息,隻聽一聲郎利的男聲高昂入耳:“住手!誰說本王不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