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予走了,帶走了惜文所有心緒,隻留下一箱好墨。他說等她將所有的墨書寫完,他就回來了。
那日後,不夜天閣樓上的小軒窗,再也沒有歌聲傳出,有的隻剩縷縷墨香。惜文的墨已經研的很好了,纖細手指日日研磨,早已染上洗不去的墨香,宛若情絲繞指。
很快的,慕予留下的那一箱墨,已被惜文全數研完,他外出征戰已一月有餘,隻是依舊未歸。
惜文無法得知外界的消息。更是無有半點慕予的消息,她剩下的,隻有等待。慕予征戰未歸整兩月,惜文麵施厚重白粉,眼上黑黛,唇咬豔紅,站在不夜天閣樓之下。
縣中漸漸傳言四起,不夜天紅倌惜文見將軍長久未歸,見異思遷,上街攬客。然隻有惜文自己知道,她以紅倌妝容示人,終日站在不夜天前,不過是為了而慕予歸來,一眼便可見到她。可在那裏站了一日又一日,等了一日又一日,慕予依舊未歸。起初畏懼京都大將軍之人,都因慕予遲遲不歸,便隻當她已被慕予拋棄。眾人皆道,一個將軍,又怎會對紅倌有真情?慕予不歸,惜文終日站在那裏的日子愈發久了起來,專門來此要做她房客之人也愈發之多。
惜文如此並不為接客,可王灩卻不會為此放棄賺錢的生意。她是不夜天的紅倌,慕予是她的良人,卻不是她唯一的男人。雖是被強逼,惜文卻是從未想過要自裁,她要留著這條命,哪怕苟延殘喘,也要等到慕予歸來。不管前夜所受幾度傷害,翌日惜文都一如既往以紅倌妝容示人,站在街頭。
如此,惜文變得和不夜天其他的紅倌一樣,不斷地接客,卻有一條,任何人不能冒犯——所有人都不可親吻她的唇。起初有人不信,欲在歡好之時想要與她唇邊廝磨。那時總見她的柔唇血跡斑斑,創口錯亂……她寧願咬傷自己,也死命的咬緊唇瓣,絕不鬆口,不叫任何人觸碰。
隻因那是……慕予曾吻過的地方,她總要留下一處是隻與他的過往罷。
惜文的要求對於紅倌來說,實在是有些過分,王灩起初是生氣的,因此沒少的折磨她,卻又因惜文一直以來為她賺了不少銀兩,不下狠手。遂惜文留命在便一如既往,王灩無可奈何。惜文比之其他紅倌到底是多些清純,又有可與清倌匹之歌技,她的房客並未因這要求而減少些許,反而有增多之勢,王灩也就沒有再管。
沒有盡頭的夜她躺臥在不同男子的懷中,朱唇輕啟:“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但你不能吻我。”
……
時光雖如梭,但慕予未歸,與惜文來說每日都是煎熬。
後聽聞慕予所率軍隊,早已凱旋回京,惜文心中是高興的。至少,慕予還安好,並未喪命與戰事。可是……比高興更多的情緒是什麼呢……他為何不來尋她,她每一日都苦受煎熬,他為何還不來尋她?
一年又一年,冬夏更迭,雪落無痕,暗綠稀紅。惜文已不再是豆蔻年華,再美的紅顏也終有老去之時,歲月的年輪逐漸染上她的青絲,印在她的眼角。隻是,不夜天前還能每日都看到以紅倌妝容示人,站立一整日的惜文。
直到不惑之年的惜文,還有極少數的人來尋她做門客;到了知命之年,除了幾個老翁以外無人等她房門;到了花甲之年,終再無人尋她。不夜天不養閑人,更何況是她宛若鬼物的老嫗。
一切都變了,從前那個讓眾人站在不夜天下隻為聽上她兩句民謠的妙人,現下卻是人人驅趕。大街小巷,竟是再找不到她的立足之地。
惜文的兩條腿因為長久的站立,幾乎不能彎曲,像是僵屍一樣的她宛如過街老鼠,人人見之喊打。
整個葉縣城,竟再無能讓惜文立足等待慕予歸來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