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她無法繼續,她伏在桌子上,將臉埋進手掌裏,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隻看到她瘦削的雙肩不停的聳動著,顯然內心悲痛到極致。
容臻覺得,喝下去的酒後勁似乎上來了,他的五髒六腑似乎都被灼燒了起來。
菜已冷,可是沒人動筷子。隻有酒瓶裏的酒在不停的少下去。他就那麼坐著,隻覺得連呼吸進去的空氣都是苦澀的。苦澀得,如同吃了黃連,從裏到外的苦。
半響,他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告訴我,他是怎麼逼迫你的?”
宋婉心哀婉一笑,“說了,你會信嗎?算了,反正人已經死了,所有的一切,就讓它隨風去吧,再提起來,除了會平添傷心,又還有什麼意義呢?”
她喃喃的說著,久久的趴在桌子上,臉頰嫣紅,眼神迷離。
她醉了。嘴裏輕輕的哼起了一首曲子。那是他們在一起時,她經常唱的歌。
“我有一段情呀,說給誰來聽?知心人兒呀出了門,他一去呀沒音訊。我的有情人呀,莫非變了心?為什麼呀斷了信,我等待呀到如今。夜又深呀月又明,隻能懷抱七弦琴,彈一曲呀唱一聲,唱出我的心頭恨。我有一段情呀,唱給春風聽,春風替我問一問,為什麼他要斷音訊。”
這首《我有一段情》曾經在國外的華人圈裏風靡過好一陣子,引得人人輕唱淺吟。她也喜歡,那時候,常常在他麵前唱。隻是那時候的她唱起這首哀婉深情的歌時,多少有點“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味道,少女的聲音俏皮得宛如一股清澈的泉水,從白雲相繞的山巒間緩緩流下,委婉悠長。那徐徐而來的深情衷曲,在幽深靜謐的岩叢中如穿越時空的天籟之音,流韻無窮,相隨著純潔的白雲而起伏流淌著。
而如今曆經世事,滄海桑田,她再度唱起這首歌時,那聲音,那情緒,那種無法表達的怨,就如泉水遇到了岩石的阻擋,奔迸出破碎的水花,一瀉無餘地流向澗底,無可奈何地彙入紅塵的俗流。
那樣的悱惻沉重,悵然若失,那淡淡而來的哀婉和綿綿不盡的相思,有一種“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的哀痛,含蘊不盡,惆悵而淒切,令人無法不動容。
容臻靜靜的坐在那兒,不說話,清冷得如同天邊的星,幽冷,孤傲,睨著這世間的一切,外表看上去冷靜漠然,像一個無關緊要的看客,但內心深處,卻翻起了滔天巨浪。
春風替我問一問,為什麼他要斷音訊!
往事曆曆在目,他們在一起的那些璀璨的年華,那些溫存的畫麵,那些不可磨滅的記憶,通通如呼嘯的風,迎麵逼仄而來,瞬間如海嘯一般,鋪天蓋地的將他淹沒。左心房的位置,隱隱作疼,疼得他的麵孔隱隱的發白。
菜未進,酒已盡,昔日相愛的人,如今卻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她唱著唱著,慢慢的,聲音小了下去,最後漸不可聞。
房間裏久久寂靜無聲。
良久,容臻才皺了皺眉,輕輕的叫她的名字:“婉心。”
不是小媽,而是婉心。宋婉心緊閉的眼角,緩緩的淌下了濕濡的淚水。
每個人都有醉酒的時候,而每個人醉酒的姿態,卻又不盡相同。有的人喝多了會耍酒瘋,會鬧事,有的人會哭,有的人會笑,有的人會吐,有的人會不停的說話。這就是酒品的問題了。
而宋婉心醉了,就是直接不省人事。
容臻看著她這個樣子,不禁歎了口氣,他也喝了不少的酒,沒法開車,看來,隻能叫代駕了。
代駕很快就到了,問他們送到哪裏。容臻看了看懷裏已然睡去的女子,淡淡的道:“附近最好的酒店,謝謝。”雖然都住在容宅,但這個時候,她又喝成這樣,他自然是不方便帶她回家的。
出租車司機心裏頓時明了,隻當他們是一對出來尋刺激的野鴛鴦,於是很快將車開了出去。
開了房,刷卡進門,容臻輕輕的將宋婉心放在了床上。
空調開到了適宜的溫度,他輕輕的給她蓋上一條空調毯。起身的瞬間,她的兩條藕臂卻像蛇一樣緊緊的纏了上來。
鼻端撲入熟悉的香水味,他的動作頓時一僵。而她的嘴裏,則一個勁的呢喃著:“阿臻,阿臻,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他低頭,凝視著懷中的女子,她閉著眼睛,眼角有未幹的淚痕。
她沒有醒來,依然在睡夢中。似乎隻是感應到了他要離開。
他心裏一歎,緩緩的俯下0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