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探(1 / 3)

六月初一,成歡奉命下山,尋找失蹤的師姐。

看著前來送別的師娘李秋凡,他努力擠出笑來。

“歡兒,此行凶吉難料,切記萬事不可強求。”李秋凡幫他整了整外衫,從袖中掏出一隻玉鐲來,遞了過去:“拿去換些銀兩,別委屈了自己。”

鐲子白如羊脂,瑩潤純和,一看就非凡品,成歡讚歎之餘,卻有些猶豫。

玉山派清苦,平日裏門中弟子外出,口袋裏最多能有幾塊兒碎銀,而這鐲子,顯然是太過貴重了。

正欲推辭,卻聽師娘道:“鐲子原本是留給你師姐的,若是尋她不著,留著又有何用?”

原來是師姐的嫁妝麼?

成歡心下一黯,點頭接過鐲子,目光不經意掃過麵前女子鬢角,鼻子又是一酸:師娘竟添了白發!

他故作不見,笑道:“師娘放心好了,我和師姐要回來過中秋的。”又湊近她,小聲說:“弟子在東院老樹下藏了一壇桂花酒,您可得留神了,讓師父偷了,到時大家就都沒得喝了。”

李秋凡輕笑,但那笑意淺淡,不及眼底。她衫子領口洗的發白,袖口有縫補的痕跡,雖有些素舊,但她穿起來幹淨整潔,更襯得整個人利落雋爽,如青竹般傲然脫俗。

成歡突然心生豪氣,暗暗立誓:“師姐,天涯海角,我也要尋你回來,決不再讓師娘傷心。”

他昨日回山,剛進山門,聽說師父病倒了,連忙趕到前山居所,卻看到了擺放著的三具屍體。

大師兄身體多處受創,死於頸部致命一刀。

二師兄沒了右臂,胸口一劍穿心。

三師兄全身骨骼盡碎,幾乎認不出麵貌。

他們皆是不肯閉目,卻不知是經曆了什麼。

送三位師兄回來的人是師父的朋友,說他們是在禹州城出的事,屍首是在衙門認領的,衙門給出的推斷是:或死於江湖門派爭鬥。

成歡咬牙暗恨:門派爭鬥?玉山派地處偏遠,窮苦破落,多年來未曾踏足江湖,能與他人有什麼齟齬!師兄師姐下山是去給人賀壽的,更和什麼幫派之爭扯不上幹係!

又一想,衙門能將屍體收斂,也算是仁至義盡。江湖事,江湖了,要查出凶手,還得靠自己。

好在沒有師姐的消息,這已是不幸中的萬幸,師父師娘就她這麼一個女兒……

成歡不願再想。

笑著揮手告別,轉過身,眼淚幾乎要掉下來:“玉山派弟子,竟隻剩自己一個了嗎?”

……

禹州城曆史悠久,依山臨水而建,城外有一條大河蜿蜒流過,名曰禹水,千年來禹水河水勢浩壯,奔騰不息,也正因如此,禹州自古便得水路通衢之便,漕運繁盛,客商雲集。

成歡是第三天夜裏趕到的,簡單地尋了客棧住下,第二天便開始著手打探。

他先是潛入衙門,偷看相關卷宗,後結交當地丐幫,請他們相幫。其間也流連於茶樓酒肆,留心傾聽。又憑借自己武功不凡,演了幾出“救人”的好戲,迅速結交了當地不少朋友。一番明察暗訪,假於各種助力,一個月之後,事情終於是有了眉目——

成歡得知,師姐曾在落雁莊出現。

落雁莊在禹州城城北,莊上做的是絲綢和茶葉買賣。莊主名叫謝天霖,不僅是個商人,還是武林中人。

他打聽到,謝天霖在江湖上頗有些名頭,一手裂碑掌剛猛強悍,在兩湖一帶罕逢敵手,人送外號“撼天霖”。

師姐和此人會有什麼瓜葛,又為何會在落雁莊出現,他一時想不明白。但既然有了消息,莫說是個普通莊子,哪怕是龍潭虎穴,他也要闖一闖。

這一日,成歡再次潛入落雁莊。

此時月上中天,涼風暢爽,他站立於一座亭子正頂,四下張望一番後,縱起身形,直朝莊子西北角而去。

熟練地避開巡查的明樁暗哨,一路疾行,繞過假山庭院,很快到了西院牆外。

之所以來探西院,隻因經過幾天的觀察,成歡察覺了此處的異常。

他發現夜深之時,偶有馬車進出這院落。

那些馬車是從莊外駛來的,個個華麗堂皇,卻一直遮著簾幕。成歡曾小心靠近,發現車內來時空空,去時常常會坐滿了人。

車裏的人,顯然是江湖中人,一個個持刀抱劍,呼吸綿長。但奇怪的是,這些人皆是麵無表情,如泥塑木雕般端坐於內,一動不動。成歡甚至大膽觸碰過其中一人,但那人仿佛中了邪一樣,絲毫沒有反應。

馬車在半夜出入,原本就可疑,而車內人的種種詭異,更讓成歡覺得事情不簡單。

聯想到江湖上的種種傳聞,又想起三位師兄的死狀,他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一陣馬蹄聲傳來,打破寧靜的夜,伴著轔轔聲響,一駕馬車從西院正門駛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