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陣風從殘破得不成樣子的窗戶吹進來,將豆苗似的燭火“撲”地吹滅了。
屋子裏頓時一暗,好在屋子四處透亮,屋頂更是裂了幾道縫子,於是清涼的月光便趁隙而入了,因此蘇百無與皇甫厚德倒也不覺得如何漆黑,本想再去點燃蠟燭,卻見那根原本就所剩不多的蠟身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堆蠟油,在清涼月光的映射下顯得有些晶瑩光潤,仿佛是離人的眼淚。
索性就不點了罷——點也點不成,別處也找不到蠟燭,一個悲慘的故事總是要有一個淒幽冷清的背景來渲染氣氛的,這陣風豈不是來得恰到好處?
月光依稀,室內朦朧,晚風已經失去了白日裏的溫熱,變得有些微涼,吹在蘇百無與皇甫厚德的身上,兩人竟似泛起了一絲寒意,身子驀然一緊。
“哢嚓……”“撲通通……”“嘩啦啦……”
偏在此時,外麵突然又響起了似乎是房屋坍塌的響聲,惡作劇地將兩個人嚇出了一身冷汗,後背上的汗毛根根豎起,頭發也簡直要炸了。
“別動!我去看看!”皇甫厚德低喝一聲,向蘇百無一擺手,隨即閃身躍出了窗子,卻是片刻之後便躍了回來,苦笑道:“不打緊,是旁邊的那間屋子禁不住風吹雨淋,卻在這時塌了。”
“哦……”蘇百無也苦笑道,“好巧不巧,偏趕上這時塌了,沒的平添幾分緊張空氣!”
皇甫厚德重新坐下來,歎了口氣,黯然道:“此地經曆戰亂,百姓因此流離失所,當真是苦不堪言……哎,究其根本,仍是在這個‘爭’字!”
“古往今來,無數人倫慘劇悲歡離合皆是因‘爭’而起,帝王爭的是江山,將相爭的是權位,才子爭的是風流,佳人爭的是寵幸,便是黎民百姓也要爭得一口吃食,我等習武之人,爭的卻是一口‘氣’,諸般好勇鬥狠,無外乎是為了那句‘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的狗屁名言罷了。”
“其實第一又能如何?第二又打什麼緊?為兄認為,我輩習武首先當以修身修德為主,以其用來強身健體,延年益壽,次之才是鋤強扶弱,匡扶正義,而此條又有‘俠以武犯禁’之限製,倘若習武之人人人皆以俠者自居,路見不平便拔刀相助,下則更不平矣,國家製法又有何用?”
“至於到以強淩弱,爭強好勝,爭什麼下第一等等則更是大錯特錯了。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為了那個下第一的虛名,有多少武者成了刀下之鬼劍下亡魂?何況千古江山亦是經常改朝換代,一時之名又焉能長久?為了那一時之名而身受數年、數十年甚至一世之所累,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竊以為得不償失,為之不取也!”
“倘若我等習武之人放下爭強好勝之心,拋卻門戶派別之見,各自修身修德,把武學之道用於正途,未嚐不能做到百花齊放,各呈異彩,各門各派之武功也可以如屈夫子之高遠,曹子健之雄峻,謝靈運之清發,陶淵明之恬淡,李青蓮之俊逸,杜工部之沉鬱,李義山之婉曲,杜牧之之高絕,蘇東坡之豪放,辛幼安之雄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