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跟你了。菱沼夫人在雇用看家工讀生時,設的條件就是不喜歡旅行的人,跟很少旅行的人。她這麼做,其實是為了避免工讀生看穿她的企圖吧。”
他幫自己倒了一杯不冷不熱的茶潤潤喉,然後慢慢地開口道:“我們前進了一步。在沒有否定女大學生證詞的情況下,發現了菱沼夫人經由上越線到長岡的可能性。接下來需要檢視的,就是鬆野車長的證詞了。我們得解開菱沼夫人在六月十四日,坐在他所值襯311次列車裏這個謎團。”
鬼貫警部蓋上時刻表,上半身轉向丹那。就算現在是晚上,悶熱仍然不減威力,兩饒臉上都沾滿汗水與油光,黏答答的臉上可以看見兩人雙眼放著光輝。
“照剛才我提過的理由來看,我想鬆野車長是不可能扭曲事實作證的。這樣一來,也隻能推斷已經在長岡的她,用了某種方法,追上了正往長岡奔馳的311次列車,並出現在那台列車的車長室裏。”
“這麼,在柏崎車站遺失集印冊這件事,隻不過是單純的借口對吧?”
“沒錯,她之所以提到集印冊這個道具,應該是有兩個目的,第一是為了掩蓋去長岡時特意選擇信越本線列車,讓自己繞遠路的不自然之處,第二就是以遺失集印冊為理由出現在車長室,非常自然地偽造出她的不在場證明。”
丹那感到非常不甘心,他完全中了文江的圈套,才會被或許根本不存在的集印冊給迷惑,無法看穿真相。
“在長岡的她要追上311次列車,應該沒辦法包車或搭貨車的便車。要是這麼做,她的長相一定會被人記起來的。”丹那。
“尤其她長得那麼美。所以到最後,她也隻有列車這個選項了。更清楚地,是從長岡車站、或許是接近案發現場的、北長岡車站出發的信越本線上行列車。”
“我來找。”丹那很快地拿起時刻表。被文江玩弄於股掌的不甘,促使他下定決心要親手解決這最後的難題。
“你不需要這麼著急,符合條件的上行列車不會跑掉的。先別談這個了,要不要一起吃晚餐?為了預祝我們的勝利,由你來選晚餐要吃什麼吧。你的胃應該已經康複了吧?”
鬼貫警部直到剛剛都還很嚴肅的眼神,現在正在微笑著。丹那心想,他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感覺比其他人都還要溫柔一倍。
“那就不好意思讓您破費了。”
“你要吃什麼?”
丹那肚子餓扁了。他本來打算要回家,吃妻子親手做的料理,但聽到有人要請客時,饑餓感忽然有如巨浪般湧了上來,好像胃的底部破了個大洞似的。
“吃牛肉燴飯好了……”
“不是警視廳的食堂,我的是外麵的店賣的東西,吃鰻魚蓋飯如何?”
“好啊,就這個吧。”丹那輕輕地舔了舔嘴唇。
鬼貫警部用電話訂菜後,忽然想起什麼似地,將手伸入口袋中掏出藥袋,然後把它放在滿臉訝異的丹那麵前。
“這止痛劑是?”
他把白色的藥袋放在手掌上,雙眼望著鬼貫。
“我從這帖藥發現了文江在西之幡社長被殺當時,也曾經偽造過不在場證明的跡象。”
鬼貫警部以此事為開頭,將他在救命堂的實驗告訴瀝那。丹那傾身聽著,再次忘記了饑餓的感覺。
“就像您的,這裏麵一定有什麼內情。”
完,丹那露出了沉思的眼神。文江故技重施,把311次列車上對鬆野車長使過的計謀,又用到了帆足藥局上。她故意讓其他人對她留下深刻的印象,以便在日後有需要時可以幫她脫罪。文江的企圖就像望著透明玻璃一樣,可以一眼看透了。
但是,隻有推測出這一定是假不在場證明是不夠的,要怎樣才能破解這假不在場證明,才是問題所在,這一點連鬼貫都沒有把握。
“丹那,我真想趕快知道那個肥胖的配音員到底發現了什麼事,察覺到什麼事。他到底有什麼根據可以斷定,我們的調查有根本上的錯誤,我真的很想問他一問。”鬼貫警部道。
“警部——”
“他大概是從那個當社長替身的可憐男人楢山身上,看出了一些重要的事實。希望他能夠早日康複,接受我們的訊問啊。”
“鬼貫警部。”丹那又一次用急躁的聲音道。
“我從剛剛就想跟您這件事了。”
“這件事是?”
“大概一個時前,醫院打了通電話過來。”
“醫院?”
“是的,村瀨死了。”
“他?死了?糟糕了!”
鬼貫警部叫了一聲後,馬上就陷入沉默。
菱沼文江殺知多時的不在場證明有機會可以破解,但解開社長被殺之謎的鑰匙,現在卻飛到鬼貫的手永遠拿不到的地方了。
意外的事實
一
搜查本部的人員與一開始相比,剩不到百分之五十,這是因為警方已掌握到嫌犯的身份,且此案從發生以來,已過了一個多月,大部分的刑警都被派去,辦其他比較新的案子了。但是須藤部長刑警與關刑警這一組,並沒有被調離崗位,他們仍以上野署二樓為據點,繼續調查此案。
當菱沼文江在帆足藥局的不在場證明久攻不破、讓鬼貫等饒調查陷入困境的時候,萱主任警部把須藤與關兩人叫了過去。
“坐吧。”萱警部麵無表情地指了指椅子。
等兩人坐定後,他開口道:“現在川他們,正在調查套在楢山源吉身上的西裝。”
“嗯。”
“所以,我要你們去調查文江與源吉之間有什麼關聯。”
“是。”
“楢山源吉再需要錢、再愛喝酒,也不可能被文江這個陌生的女人一拜托,就一點都不懷疑地,就照她的話去做。”
“您得沒錯。”
“對身為二個四的他來,要他穿上自己根本穿不起的西裝,應該會覺得很吃驚吧。況且對方還要求他裝上形狀奇怪的假胡須後,再跑去中餐館,一般人應該都會覺得很訝異的不是嗎?”
萱主任所書極是,就算楢山源吉長得跟豪輔社長很像,但跟完全不認識的源吉提出這種愚蠢的交易,對方一定會感覺到其中有鬼。
“所以我想文江與楢山應該從以前就認識了。”
“應該是這樣沒錯。”過了一會兒,須藤才讚同地道。
須藤成為老手刑警後,這種對一切人事物,都抱著懷疑態度的職業病,似乎對他的性格造成了影響,使他無法直率地肯定任何事物。有時候,他自己也會發現到這一點,而被哀歎、覺得自己很沒用的心情給擄獲。
“源吉是江戶人。他最自豪的就是他從未離開過東京。不過‘橘屋’的老板娘,他曾經去過埼玉縣一次。”
“是的。”
“去埼玉縣,就表示那個工作可能是當來回,也可能是接下工作後,連續好幾的出差;但是,也可以解釋成他曾經住在埼玉縣好幾年。你們是實際去問過那個老板娘的人,當時她的口氣聽起來是哪一種?”
“這個嗎……”須藤把他長著胡子的臉轉向關。
“我也不確定……”關也歪著頭。
他們之前並沒有深入追查這件事,現在才突然被這樣一問,腦中記憶已經模糊,無法作出準確的回答了。
“沒關係。”
一直看著他們兩饒主任道,似乎明白了他們的困境。
“埼玉縣的話,範圍很大,但我想那會不會是指大宮呢?她的意思會不會是,他曾經在大宮住過幾年?”
“的確。”
“源吉之前是一個優秀的園丁對吧,那他成為酒鬼之前,有沒有可能會在菱沼家出入?”
“原來如此!我們之前都沒想到這一點!”
部長刑警本來是以懷疑的臉色,聽主任話的,但他現在卻不禁大喊出聲。把他一隻用至今的扇子“啪”的一聲收好之後,熱切地在桌麵上探出身子。
“我們馬上去調查。”
“拜托你們了,其實現在受雇那個家的造園師名叫植辰。到植木屋的辰五郎,在大宮可是眾所皆知。隻要問那個老伯,應該就知道了吧?”
“請問那位造園師的地址是?”
警部看了看敞開的筆記本:“他在宮町。”
“宮町大概在哪個方向?”部長刑警對著關刑警問道。
關在回答前,自言自語似地在口中喃喃念了一句:“去了不就知道了。”
雲層厚重的空下,兩人前往大宮。氣會如此悶熱,是因為現在是陰,濕度也很高。就算用扇子送再多風,汗水還是不斷地滲出。
從大宮車站下車後有一處派出所,關在那裏問到了宮町的位置,然後,照著對方告訴他的方向往東方前進。造園師所住的市街,雖然有離車站頗遠的缺點,也不如大門町那麼多人,但已經是比較熱鬧的地方了。
兩人照著派出所人員告知的路線,在漬物店的轉角轉進巷子。巷子的兩側搭了盆栽架,盆栽架上有植辰的招牌,以及排滿了好幾層的萬年青盆栽。也不管會不會妨礙到附近鄰居出入,就在這裏搭架子這一點,可以看出那個名叫植辰的男人,是多麼地桀騖不馴,關實在無法對他產生好福
在巷子的盡頭有一扇杉木做的門,一進去可以看到整片的樹田。右手邊的樹田種了滿滿的紅色石楠與山茶花、羅漢鬆、七裏香等圍著籬笆的用樹,隔著一條路的左邊,種的是高大威風的樹種,如櫻樹、楓樹,以及沒開花所以看不太出來、但似乎是紫玉蘭的樹。經過這一區後是果樹田,桃樹、梅樹、結著青綠果實的柿樹等等,樹的根上都用繩子纏著,以便隨時拔起。
進到這個地方以後,幹道上的噪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每隔一段時間、就響起的、剪刀悠閑的修剪聲。
“真是美妙的音樂。”
須藤停下腳步側耳傾聽。的確,對每都追著案子跑、過著忙亂生活的刑警們來,這聲音清爽到讓他們有種雙耳受到掏洗的感覺。
兩人再次起步。在彎過這條路後,就有一片灌木田,田裏蹲著一個男人,他戴著變色成茶色的草帽,正在用剪刀剪南竹的枝。他那穿著印半纏①以防染方式印了“植辰”二字的背上,停了一隻紋白蝶。他那寬廣的背,或許給了蝴蝶像是停在大岩石上的安心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