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屋子明顯是女孩住的,當年案發時唯一的證人,也是死者的女兒,香煙牌子卻是男孩的遊戲。
他把整個鐵皮餅幹盒都倒了過來,裏麵還有一對蝴蝶結,雖然已經黑乎乎了,仍能看出當年的模樣,應是十二三歲女孩用的。
最後,是一盤磁帶。
1983年,大概是卡帶剛剛開始流行的時候吧。
卡帶上還有細的文字,反複擦去灰塵,才用手電筒分辨出來——
01.獨上西樓02.但願人長久03.幾多愁04.芳草無情
把卡帶翻到B麵,就是後麵那六首歌——
07.胭脂淚08.萬葉千聲09.人約黃昏後
10.相看淚眼11.欲還休12.思君
牆根下的破洞裏,除了老鼠屎,再也沒有其他東西了。
呆立在這間三十年前的女孩臥室,司望的鼻息間充滿腐爛氣味,手機卻刺耳地響起。
何清影打來的電話:“望兒,你怎麼還不回家?”
“哦,媽媽……我馬上回來!”
把鐵皮盒子塞回牆角,不管與凶案有無關係,當年警方肯定沒發現牆洞裏的秘密。飛快地離開這棟凶宅,不敢動緊鎖的大門,還是從側麵翻牆出去。
司望騎著自行車回家,月光在背後投下長長的影子。
十六歲的蘿莉,有張陶瓷娃娃般的麵孔,烏黑的頭發圍著臉頰,一雙瞳仁常閃得男同學們睜不開眼。她剛考入市區的一所高中,正用手機聽鄧麗君版的《但願人長久》。還有兩個時,月亮就要升上空了,她總是看著窗邊發呆,讓爸爸擔心是不是少女思春了?
門鈴響了。
爸爸還在廚房裏燒菜,她先跑出去開門,卻見到一個陌生少年,年齡大約與自己相仿,比她高了大半個頭,略帶羞澀地看著她。
申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
“你是誰?”
這本該是她提的問題,卻讓對方搶先問了,她脫口而出:“申敏。”
她又警惕地搖頭:“對不起,我認識你嗎?”
“我來找你爸爸。”
“等一下!”
申敏皺起眉頭,重重地關上門,把爸爸叫了出來。她總覺得這張臉在哪裏見過?
六十一歲的退休檢察官,兩鬢斑白,臉形清臒,雙目卻是炯炯有神。
“你是——”申援朝愣在門口,仔細辨認著這張臉,“黃海警官的兒子?”
“申檢察官,您好,我的爸爸是黃海警官,我們見過,我叫阿亮。”
“阿亮,快請進!”
少年很有禮貌地點頭進屋,手裏還拎著一盒月餅:“中秋節快樂!”
身為退休檢察官的申援朝,照例對於送禮百般推辭,可對方隻是個中學生,他也就收了下來。申敏乖巧地退入廚房,倒了杯熱茶出來,申援朝又問他:“孩子,要不要喝飲料?”
“不用了。”
“關於你爸爸,我去年就聽了,為了抓捕殺害我兒子的凶手而殉職。慚愧啊,我曾經到你家去無理取鬧,還跟你爸爸鬧得不愉快。但我沒忘記他過的話,他他一定會抓到凶手,除非他死了!真是個好警察!是我錯怪他了,本來我還想去參加他的追悼會。”
“沒關係,爸爸生前唯一沒有偵破的案件,就是1995年南明路上的命案,以及後來被認為是相同凶手的幾樁殺人案。他關照過我,將來萬一他死了,就要我繼承他的遺誌,無論如何都要把案子破了,要經常來與您聯絡,假如遇到什麼困難,我有義務幫助您。”
“哎呀,沒想到黃海警官是這樣的好人——可是,你還在讀高中吧,恐怕幫不到我吧。”
“沒關係,我會考進公安大學的,將來成為一個警察。”
“難得你有這份責任心,虎父無犬子,三年不見,都長成帥哥了。要是我兒子申明還活著,今年都過四十了吧。”
房間裏掛著申明以及申援朝亡妻的遺像,底下是個的神龕,還有兩塊新鮮的月餅,自然是今才供上去的。
“我能去上炷香嗎?”少年凝重地站起來,“代表我死去的爸爸。”
申援朝的眼眶中已含著眼淚,激動地找出三炷香來:“敏,快給他點上火。”
少女以懷疑的目光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個精神病人,但她是個聽話的女孩。他向兩尊遺像三鞠躬,再把香插了上去。
少年宛如鬼魂轉回頭來,幽怨地看著他的眼睛。
老檢察官的眼底閃過一絲詫異,下意識地退了半步,凝起眉頭:“孩子,你——”
“申叔叔,如果你有了新的線索,請告訴我。”他把手機號碼抄給申援朝,“我一定會幫你抓到凶手的。”
“不必了。”老申畢竟還沒喪失理智,“你還太,抓凶手這種事,還是交給大人吧。”
“我等你電話!”
少年冷靜地關照一句,又看了看申敏,她正縮在沙發後麵,害羞得臉頰一片緋紅。
“再見。”
眼角餘光停留在少女臉上,他自動離開客廳,迅速換鞋打開房門。
司望回到夕陽下,騎著自行車回家。
穿過家門口肮髒陳舊的巷子,兩邊有濃妝豔抹女子的發廊,還有充滿油汙的餐館與盒飯攤。司望從出生至今的十多年間,周圍的高樓大廈都蓋了起來,這塊地方卻淪落成了貧民窟。許多房子搖搖欲墜,更有不少私自搭建的違章建築,明明兩層樓蓋成了四五層的碉堡。老居民們大多搬到郊區,私房出租給外來的打工者,常有五六人擠一屋子睡覺。自從黃海警官死後,每個夜晚何清影都很擔心,叫兒子沒事不要出去,附近不時有地痞流氓打架,對於打110都麻木了。